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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語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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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當年我嫁入東宮之時,我爹給我的毒藥名叫七星散。


 


這個毒我太過熟悉了。


 


當我娘割破手腕喂到我嘴裡時,七星散的味道混著鮮血的腥甜衝擊著我的味覺。


 


她說:「謹言,你記住這個味道,這是七星散,我們對此毒免疫,但若是有普通人食了我們的鮮血,便會加劇毒發。」


 


當我爹將那瓶毒藥塞到我手中時,我便明白了,我娘為何一次又一次讓我記住那個味道。


 


金吾衛反應過來時,顧家的白虎軍早已控制了全城。


 


當年我爹丟失的那枚兵符一直都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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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當年在我娘的指點下帶著白虎軍勢如破竹,因此我爹在軍中威望極高,即便我娘S後我爹便再無建樹,但這份餘威依然支撐了我爹許多年。


 


而我作為太子妃,又是顧家手持兵符的長女,接觸白虎軍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我像輔佐太子一樣做他們的軍師,後來全軍上下無一不對我俯首稱臣,如今的白虎軍隻認我一人。


 


我讓白虎軍提前布控,他們即便知道我做的是要掉腦袋的事,但都選擇無條件相信我。


 


我本有意放太後一命,但她知曉陛下已S便心灰意冷,於是一條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一生汲汲營營全都是為了兒子,如今兒子不在了,她自己再也找不到活著的意義。


 


14


 


陛下暴斃,太後傷心過度也撒手西去,皇室已無人能繼承大統。


 


眾人思來想去,如今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居然是在清泉寺出家修行的太上皇。


 


我攜百官赴清泉山恭請太上皇回京主持大局。


 


丞相跪在院外一把鼻涕一把淚:「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吶!」


 


百官跪了三天三夜,太上皇卻始終未踏出院門半步。


 


我不得已受百官請託,入內勸諫。


 


他跪在佛前念完了一整套經,雖是半路出家,倒也像模像樣。


 


我忍不住打趣道:「看來父皇頗有佛緣!」


 


他沒有惱怒,似乎是真的受到修行影響,已經看破紅塵。


 


他說:「你需要的我會給你。


 


「但是,我想請你為我算最後一卦。」


 


我笑著說:「我給你說過了,我不會算命。」


 


我們金烏一族,隻看災不看喜。


 


從我們嘴裡說出來的隻有倒霉事,要不怎麼會被世人誤解為是我們帶來了災禍呢?


 


不過他似乎無所謂。


 


那日二皇子逼宮之後,他單獨留下我,他說:「朕知道你的秘密,像你這樣的人,朕還見過一個。」


 


那人自然是我娘,不過他當初驚鴻一瞥之後便回了京,從此失去了我娘的蹤跡,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當年見的仙女竟在他臣子的府中活活餓S。


 


後來他讓我為他推算了七十八種不同選擇的後果。


 


結果是——無一善終。


 


最後他選擇退位讓賢,將皇位傳給了太子,而自己入了清泉寺帶發修行。


 


我沒有騙他,如今在權力中心的人全都S於非命,而他還活得好好的。


 


他說:「我的最後一卦,求你幫我算——我的S期!」


 


15


 


從院內出來,我帶著太上皇的最後一道聖旨。


 


「朕既已退居太上,今有旨意如下:


 


「朕以承天景命,踐祚御極,兢兢業業,不敢或忘。自朕登基以來,夙夜憂勤,勉力國事,以圖天下昌平,百姓安居。然天命不測,朕之四子,皆不幸早逝,朕心如煎,痛徹骨髓。宗室旁支,子侄輩中,或才不堪用,或德不配位,朕實無奈,憂心如焚。


 


「幸賴皇後才華出眾,德行兼備,先皇在世時,即輔助有功,以女子之身,持家治國,其才華與人品,為朕所目睹,亦為天下所共仰。朕思之再三,為保國家繁榮昌盛,江山社稷得以穩固,特降旨意,將皇位傳於皇後。


 


「朕望新帝,以女德之身,行帝王之政,持國柄,施仁政,使國家繁榮,百姓樂業。朕命文武百官,內外臣工,悉心輔佐新皇,共謀國是,不得有誤。」


 


聖旨宣讀完,百官皆俯首參拜,三呼萬歲。


 


我名正言順地成了新皇。


 


當年太子能給我的最高承諾便是皇後,如今我靠自己走到了他連想都想不到的位置。


 


誰說女子便隻能寄生為藤,無論走到多高的位置永遠都要矮男人一頭?


 


這天下靠女人立業的男人多了去了,但他們往往要粉飾成自己的能耐,把女人貶低到塵埃裡。


 


那麼女人又何必巴心巴肺地為男人付出?


 


明明自己也出了力,而所有的果實都被男人摘走,分你一口殘渣都要說成施舍。


 


我看著手裡的詔書,握在自己手裡的權力才是真實的!


 


16


 


顧家地窖內。


 


我扔下去一個饅頭,我爹憑著身軀高大率先便搶走了。


 


顧金玉和柳氏想上去爭搶,卻見我爹三兩口就塞下了肚,隻得無奈縮在一邊。


 


我那斷了腿的祖母已餓得沒了力氣,忍不住默默流著眼淚。


 


昔日不可一世的祖母,如今卻連眼淚也不敢浪費,張著嘴將眼淚往嘴裡吸。


 


他們幾個在這關了幾年了,我也看厭了。


 


「今日這個饅頭就是我給你們最後的吃食,以後吃什麼可就得你們自己努力了。」


 


四人眼中透出驚恐之色,我爹嗫嚅著哀求我放過他。


 


「謹言,我知道你是想為你娘報仇,但是你也要顧念我們父女一場,要是沒有爹,你早就S了。


 


「哦,對,還有你娘,你不知道,你娘她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女,滿身的晦氣,要不是我娶了她,她恐怕早就被野狗吃了。


 


「她這輩子能當上將軍夫人,全都是我給她的,我雖餓了她幾頓,但誰叫她整日胡言亂語,淨說些晦氣話,我罰她何錯之有?


 


「顧家對你們母女恩深似海,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他說完滿眼希冀地看著我,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怪不得我娘當年一眼就能看出他命裡無福,愚蠢成這個樣子,就算老天爺將明珠送到他手上,他也能當石頭扔了。


 


我緩緩開口:「既然是最後一次來了,那我便告訴你真相吧,我娘烏鴉嘴是真的,不過,你猜她為何能說得這麼準?


 


「因為,她是金烏神女,能預知災殃!


 


「你以為你這些年能平步青雲靠的是運氣?你仔細想想,你哪次立功不是S裡逃生?你運氣就這麼好?次次都能化險為夷?


 


「我娘早就看透你的命,你生來就是個短命鬼,從軍一年便會S在戰場上,是她力挽狂瀾,為你逆天改命!」


 


他愣住了,回想起過往種種,的確是每次都是聽了她的建議才能趨利避害。


 


他不是沒有注意過這些,而是被他刻意埋在心底了。


 


一個男人怎麼能承認自己是靠女人才能建功立業的?


 


他不願意承認!


 


她每一次神機妙算都讓他感到難堪。


 


所以他心裡越來越抵觸,他知道自己是個草包,在她面前,他永遠抬不起頭。


 


就算他已經當上了鎮國大將軍,在外面人人都敬仰他、崇拜他,可他回了家依舊隻是當年那個無名小卒。


 


他恨她!


 


他要當無所不能的大將軍,他要女人崇拜他,而不是與他平起平坐。


 


他自嘲地笑了起來,雙肩不斷抖動。


 


祖母早已忍不住,嗚嗚地哭出聲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兒子有能耐,卻娶了個平平無奇的野丫頭,那女人憑什麼高攀?


 


所以她不斷立規矩打壓她,動輒家法伺候,她的兒子合該娶皇親貴胄,就算是公主,她兒子也配得上。


 


可如今看來,這一切多麼可笑!


 


17


 


柳氏和顧金玉抱在一起忐忑地看著我,不知我要怎麼對付她們。


 


柳氏咬咬牙,朝著我磕頭,邊磕邊說:「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勾搭將軍,還有說你娘的壞話,讓將軍厭棄你娘,你要怪就怪我,但……求你放過金玉,她雖頑劣,這些年也沒少欺負你,這都是我沒教好,是我這個當娘的錯!」


 


我嘆了口氣,讓人把她們倆放出來。


 


她猛地抬起頭,不知我要幹什麼,有些恐懼,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說:「你們自行離去吧!」


 


柳氏不可置信地問:「你……你真的會放過我們?」


 


我問:「為什麼不?」


 


她低下頭羞愧地說:「我爭風吃醋說了你娘不少壞話,還把你扔在偏院自生自滅……」


 


我說:「你們的確有錯,不過是錯在做錯了選擇,選了我爹便注定S路,選了二皇子又是S路一條,如今我給你們一次重生的機會,出了這個門便自己找出路去吧!」


 


她終於確定我真的要放過她們,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笑意,趕緊拉起顧金玉朝我磕了幾個響頭便往外奔去。


 


我在身後大聲道:「這次,可別再把命運寄託在別人身上了。」


 


她們兩人聞言,回過頭鄭重地朝我作了一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18


 


我即位三年,原先那些不服我的頑固遺老也漸漸息了聲。


 


在我的統治下,整個社會風清氣正、國泰民安。


 


每一次天災人禍我都能提前做好部署和應對, 並且大力發展農業、商業、科技, 百姓生活富足,文化自然也蓬勃發展,形成了千年未有之盛世。


 


民間稱我為神女下凡拯救蒼生,還為我修了女帝廟,每年正月初一家家戶戶都拜女帝, 有的人還將我的畫像掛在家裡常年供奉。


 


我六十歲,太上皇薨逝,他S後留下一部經書,其收錄整理了前朝至此的所有文獻。


 


傳聞他落下最後一字之後便微笑閉目,弟子上前查看,發現他已溘然長逝。


 


我九十九歲,立下詔書, 傳位於清河公主。


 


她本是個織工之女,我破例將她收為義女,教給她治國之才, 如今她學有所成, 堪當大任。


 


是夜, 宮人皆已睡下, 我孤身走出未央宮, 守夜的宮女正打著瞌睡。


 


一位周身流光溢彩的仙人緩緩朝我走來。


 


她說:「恭迎神君歸位!」


 


我將手緩緩抬起, 天地間氤氲的靈氣如同潮水般向我周身湧入, 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 漸漸飄上半空。


 


我放眼望去, 這世間的一草一木盡皆在我掌握, 我一念之間便生萬物。


 


那仙人說道:「神君說世風汙濁, 於是親身入世以正邪風, 如今功德圓滿, 正值九九歸一,神君可還有牽掛?」


 


我嘆道:「本君入世九十九載,凡所見男子皆爭權奪利, 而女子卻隻求安分。


 


「即便本君興辦女學, 允女子科考入仕, 但她們大多也隻為了提升身價,以求將來婚配能將自己賣個好價錢。


 


「凡有才華出眾之女子, 入仕後也常常不爭不搶,甘為人下;或有前途光明者, 一旦婚配, 便甘願退居人後,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湯。


 


「世間男子每多變心, 及至厭棄, 女子又哭天搶地,可大好前途已如流水, 不可回溯。」


 


仙人淡笑道:「世風齷齪已久, 揚清激濁尚需時日, 神君以身作則,有心之人定有感應,短則百年, 長則千年,終有風清月朗之日。」


 


我點頭道:「好,那便且待他朝!」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