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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歸位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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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同學用的都是更高級的方形塑料文具盒。他們沒少因為這個嘲笑過我。


我不在乎,江爺爺給我做的就是做好的。


 


可江爺爺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這個消息。


 


那段時間,他總念叨著:「等爺爺這個月工資發了,就給我們小滿買新文具盒。就買那種長方形的、粉色的,漂漂亮亮的那個!」


 


離得近了,我聽到江爺爺斷斷續續地說著:「文、文具盒……小滿的文具盒……」


 


我哭著握住江爺爺的手:「爺爺!爺爺是我!我是小滿!」


 


江爺爺有些渾濁的眼睛轉了轉:「小滿?」


 


我顫抖著回應道:「是我,小滿。」


 


江爺爺緩慢地眨眨眼睛:「小滿、文具盒、爺爺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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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早已模糊我的雙眼:「我不要文具盒,我隻要爺爺。」


 


「傻孩子。」江爺爺長呼出一口氣,輕輕拍了拍我的手。


 


良久,他像是想起什麼:「衣櫃、衣櫃……」


 


我拼命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衣櫃夾角裡放著的是江爺爺用紅布包起的一千塊錢。


 


江爺爺說,這是給我們小滿存的念書錢。


 


自收養我的那一刻起,江爺爺總是想著我。


 


哪怕到現在,江爺爺依舊想著我這個沒有血緣的小孫女。


 


我握著江爺爺的手明顯感到他松了力氣。我轉身大喊著醫生,江爺爺卻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拉住我。


 


他嘴唇嗫嚅,小聲地說這些什麼。


 


我湊近。


 


江爺爺說:「爺爺總想著要再陪陪小滿。小滿一個小女娃,跟著我苦了十幾年了……我總想著,再、再陪陪她……」


 


江爺爺說:「我們小滿……要像天上掛著的月亮似的……圓圓滿滿。」


 


我將爺爺的手貼到頰邊:「不苦,小滿不覺得苦。爺爺你等等再睡,再陪陪小滿好不好?」


 


透過呼吸機面罩,我看到江爺爺努力地將嘴角帶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他拍拍我的手,一如小時候那樣。


 


江爺爺總盼著我圓圓滿滿。


 


江滿江滿,圓滿的滿。


 


可如今,江滿再也不能圓滿了。


 


6


 


「嘀──」


 


病床旁的心電圖儀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響。


 


我腦中的弦被人狠狠地扯斷了。


 


我的手指不住地在顫抖,我隻能用力握緊江爺爺那雙帶著厚厚老繭的手。


 


一場車禍,如此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我十七年以來唯一的圓滿。


 


我垂下眼睫,肩膀不住地顫抖著。


 


江爺爺走了。


 


可是我卻哭不出來了。


 


像是被人捏住了心髒,酸澀的情緒不斷翻湧著。


 


眼眶被湧上來的情緒衝擊著,脹脹地疼。


 


我麻木地重復著眨眼的動作。


 


數不清眨了多少次,可還是沒有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真沒用,我想。


 


如果江爺爺知道了,他會不會怪我?


 


我將爺爺的手輕輕放回被子裡,給他掖掖被角,悄聲走出病房。


 


守在一旁的老師見我出來,兩步走到我身邊:「江滿,有件事情……」


 


我透過門上小小的玻璃窗看向江爺爺,壓低聲音:「老師,江爺爺睡著了,我去找醫生來看看。」


 


眼見我真要邁步離開,老師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江滿!撞S江爺爺的人逃逸了。那個路口沒有安裝攝像頭,警察正在全力調查,」老師拍拍我的肩膀,滿眼欲言又止:「你,振作點……」


 


我低下頭,視線落在手裡的印著卡通公主的粉色文具盒上。


 


恍惚之中,我聽到老師的聲音傳來:


 


「哎,江爺爺多好的一個人,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了……」


 


這是我經常能聽到的三個字。


 


「這麼小的女娃娃,被人扔在這山溝溝裡,可惜了……」


 


「老江家的那個娃娃,念書可厲害了,就是……哎,可惜了……」


 


「老江多好的一個人,怎麼年紀輕輕就沒了老婆,可惜了……」


 


這三個字像是一種魔咒。


 


仿佛命運將你狠狠玩弄一番之後,再裝腔作勢地同你道歉:


 


哎,可惜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恍惚的情緒裡走出來的時候,察覺到了一束極其有侵略性的視線。


 


我回望那束目光:


 


一個看起來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兒一隻手拿著病例本,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扯著身旁男人的西裝一角。


 


她身旁的那人西裝革履,金色的金屬眼鏡框下是一雙含情的桃花眼。


 


見我向他看過來,他輕輕拂開女孩拽著他衣角的手,向我走近。


 


男人盯著我右眼臥蠶中央的小痣:「可能有些冒昧,但我還是想問一下,這位小姑娘是不是在三歲的時候走丟過?」


 


我打量著身前這個男人,並沒有說什麼。


 


身旁的老師卻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我鄰居家的小妹妹三歲時走丟,她右眼附近也有一顆小痣。」男人的目光從我臥蠶上的小痣上收回,「如果可以的話,能請你和我去做一份 DNA 鑑定嗎?」


 


我的手撫過粉色的塑料文具盒,微涼的觸感讓我雜亂的情緒稍稍安定下來。


 


我是他口中的「鄰居家的妹妹」。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我的爺爺去世了,因為一場車禍。」我開口,聲線有些顫抖:「可是肇事者逃逸了。」


 


「如果你能幫我調查這件事,我就答應你的要求。」


 


小時候為數不多的記憶告訴我,我應當是來自一個實力不錯的家庭。


 


這個男人既然自稱是鄰居,那他的來頭必定不容小覷。


 


他有能力幫我更快地查清這件事情。


 


男人的視線從我身後的病房落到我手中帶著血跡的文具盒上。


 


「阿淮哥哥,你在……」與男人一同來醫院的女孩追了過來。


 


女孩看到我手上帶血的粉色文具盒,小鹿似的清澈的雙眼透出一絲驚訝,她握緊手上的病例本:「阿淮哥哥,馬上要排到我的號了。」


 


宋淮輕拍她的肩膀:「我這邊有個要緊的事兒,先讓江舟陪你。」


 


江月有些抗拒地搖頭,她撒嬌道:「我想……」


 


宋淮卻是沒再接她的話,他看向我:「我會盡我所能。」


 


7


 


我在老師的幫忙下處理好江爺爺的後事後,便被宋淮接到了江家。


 


帶著一份親子鑑定報告。


 


江家坐落在市中心的別墅區。


 


頗有幾分鬧中取靜的意思。


 


我沒有問以江家的勢力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能找到我,也沒有問為什麼是宋淮這個鄰居將我帶回我原來的家。


 


我抱緊懷裡的書包看向車窗外。


 


書包裡放著的是江爺爺用紅紙包起來的一千塊錢和一個粉紅色的塑料文具盒。


 


我突然想起,那天我跪坐在江爺爺的靈柩前,送走村裡一個又一個前來吊唁的人。


 


穿著黑色布衣的男人同他身旁的伙伴說:「老江走了,這小女娃連滴淚都不流……白瞎老江供她吃飯念書這麼多年。」


 


說著,他斜眼瞥了我一眼:「白眼狼啊白眼狼!」


 


他的同伴接過話茬:「可不是嘛,咱就是說沒血緣關系就是不行!」


 


那男人又道:「噓!我可聽說了,這小女娃來頭可大了,看見她旁邊站著的那個男人沒?那是接江滿回自己家的!」


 


他的同伴一臉驚訝:「嚯,這麼巧?老江剛走她就找到家人了?」


 


男人一臉唏噓:「誰說不是呢……」


 


我安靜地跪坐在靈柩前,竭力忽視那些刺耳的話語,目光一寸寸滑過江爺爺與我的家。


 


這麼多年,我和江爺爺竟然連一張合照都沒有。


 


除了那個粉紅色的卡通文具盒和江爺爺用紅布包起的一千塊錢,我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能夠證明我與江爺爺聯系的事物。


 


宋淮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晚晚,到家了。」


 


我應聲拉開車門。


 


下車前,我回頭同宋淮道:「我不叫晚晚,您叫我小滿就好。圓滿的滿。」


 


聞言,宋淮似乎有些愣,他眼裡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像是哀傷。


 


「我帶你回江家。」


 


我不再回話,乖巧地跟在宋淮身後。


 


江家客廳。


 


江父拿著一份報紙坐在皮質沙發上,江母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裡走出來。


 


見宋淮領著我進來,江母的動作一頓:「晚晚回來啦。」


 


她語氣溫柔,仿佛我從來不曾走丟過,隻是一個外出遊玩後歸家的人。


 


江母對著二樓喊:「阿月阿舟,出來吃午飯。


 


「阿淮也沒有吃午飯吧,我讓阿姨再拿一副碗筷出來。」


 


宋淮禮貌地拒絕:「謝謝江姨,但公司還有事離不開人,我得過去看看。」


 


江母笑道:「你這孩子。去忙吧,我就不留你了。」


 


送走宋淮,江母又張羅著我坐下。


 


「噔噔蹬──」


 


二樓木質的樓梯傳來一陣聲響。


 


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款款而來。


 


看身量,女孩兒要比男生矮半個頭。


 


男生正鉤著女孩的胳膊撒嬌,他不知說了些什麼,惹得女孩嗔怪地看他一眼。


 


江舟含笑的眼神掃過客廳,他的目光掃視一圈兒後落到我身上。


 


江舟一臉蒙:「媽,這人誰啊?」


 


江母輕輕一拍他的額頭:「你有沒有禮貌!我前天不是和你說了嗎,這是你姐姐!」


 


「姐姐?」江舟樂了,他扭頭看了一眼江月,真誠發問:「我姐不是在這兒呢嗎?」


 


江母剛要開口,江父略帶威嚴的聲音傳來:「江舟。」


 


江父明明沒說什麼,江舟卻有些蔫了。


 


他老老實實地坐好,不情不願地開口:「晚晚姐好。」


 


我不知道為什麼剛見面江舟就給我來一個下馬威,但我這人向來不在乎不重要的人對我的態度。


 


江爺爺說過,要講禮貌。


 


我點點頭:「叫我小滿就好。」


 


「滿?」江父的目光看向我:「過滿則溢的滿?」


 


我捏著筷子的手有些僵硬:「不是,圓滿的滿。」


 


江父:「你的身份證和後續事情也快辦好了。這個名字不好,還是換成原來的名字吧。」


 


「謝謝您,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我不想換。」


 


江父不是很贊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連自己原來的名字都不想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