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來忽已晚 第1章
追在謝安身後的第五年，我決定放棄了。
我撕了所有關於他的畫像，砸碎他送的玉镯，給他留了一封訣別書信：
【算命的說將軍府後花園裡有一塊石頭克我，讓我離遠點。】
我本就是信口胡謅，也沒考慮他信不信，隻因他看到這封信時，我已披上嫁衣遠嫁北蠻。
後來聽經商的旅人說，
年少有為的謝小將軍一夜之間瘋了，將將軍府的後花園翻了個底朝天，隻為找一顆小石頭。
01
「父親，女兒願意和親北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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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的話，父親欣喜若狂，聖上已經為和親人選苦惱一個月，如今我願意出嫁，整個洛府都會得到皇上另眼相待。
「好女兒，得虧你願意為父分憂，你放心，我馬上入宮請旨，讓陛下封你為公主，風風光光出嫁！」父親滿臉紅光，仿佛洛府的榮華富貴近在眼前。
我拉住他：「父親，我隻想低調出嫁，在大婚之日前，不想流露出任何消息。」
父親自然對我百依百順。
重利輕義的父親從來不在乎我去北蠻會不會受苦，更不會在意我這五年來都心悅著將軍府的謝安。
我摸著手腕上的玉佩，冰涼的觸感如同我的心境。
這是謝安初見我時送的禮物。
那時的他是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俊美無雙，文武雙全。
他拿著手镯對我說：「文熙，你真美，真希望能如同此镯，與你日日相見。」
桃花落在他的肩頭，他溫柔笑意的模樣也深深印入我的心間。
從那時起我便發誓非他不嫁，不顧名聲廉恥地追在他身後五年。
他生病，我不眠不休地在將軍府照顧。
他畏寒，我熬了十日十夜為他親手繡了一件墨狐大氅。
他愛畫，我苦練畫技，在屋裡為他畫了一百多幅畫像，滿心滿眼都是成親之時當作禮物送給他。
可種種付出，得到的卻是一句：「不過是沒落千金，還想肖想屬於月瑤的正妻之位，她嫁給我做妾都已經是高攀了。」
我不S心，在他生辰那日拿著親手雕琢的玉佩在將軍府門口等了他一日一夜，管家跟我說謝安不在，可我分明看見宋月瑤先我一步進了府中，然後院中就響起了絲竹管弦的樂聲，謝安與宋月瑤的笑聲傳出來，分外刺耳。
我一直站在門外等到了大雨傾盆，雨水澆滅了我最後的自尊心，我忍著淚拍門喊謝安。
可出來的卻是滿臉不耐煩的小廝，兇巴巴地說：「滾滾滾，哪來的花子在這喊魂！」
我急忙從兜裡掏出存了好久的幾兩碎銀：「辛苦幫我通傳一聲，我送一件東西就走。」
那小廝捏著那塊碎銀，掂了掂後一臉不屑地扔到了路邊的水窪裡：「就這點身家還想跟月瑤姑娘搶少爺呢，月瑤姑娘喂狗的都比你這多！」
我看著消失在雨中的錢，眼淚瞬間滑落了下來。
洛府貧寒，平日的月錢都拿去給謝安買禮物了，那幾兩銀子是我熬了七夜刺繡賺來的。
「快滾快滾，我們少爺忙著跟月瑤姑娘花前月下呢，沒空搭理你！」小廝用力推開我，關上了府門。
我一個不察，被重重推落在泥地裡，倉皇抬頭間卻看見門縫中謝安與宋月瑤相擁的身影，宛如神仙伴侶。
02
因著淋雨，我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天蒙蒙亮時卻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我披上衣服疲憊地打開房門，外面站的是謝安的貼身侍女。
她看著我的表情有些傲慢：「我們少爺讓你煮一碗雞湯過去，要快。」
若換了以往，我必定會因為能見到謝安而激動不已，歡天喜地地想著如何打扮自己。
但現在，心境隻剩一潭S水。
「你們府裡沒有廚子嗎？」我反問。
我與以往不同的態度讓侍女不由得一愣：「你還想不想嫁入將軍府了？話這麼多！」
淡淡的苦意在我心中泛開，所有人都知道我想嫁給謝安，可追了那麼多年，在謝安眼裡我也隻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僕人。
我摸了摸袖中的玉佩，心想做都做了，當面送給謝安，就當了卻最後一樁心事。
「知道了，我會去的。」我說。
侍女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我還以為你長本事了呢，看來骨子裡還是改不了倒貼的本性。」
追了謝安五年，被將軍府的下人嘲諷了五年，謝安從來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我早該看清他的真面目的。
一切都是我太傻了。
我拿著湯到將軍府時，謝安正在陪宋月瑤賞花。
見到我慢悠悠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你沒吃飯啊走那麼慢，湯都涼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在門口等了一天一夜，有沒有吃飯他難道不知道嗎？
他見我臉色蒼白，臉上露出一絲愧疚：「辛苦你了，月瑤想要嘗嘗你的手藝，所以才那麼著急叫你過來。」
我一愣，好像沒聽清他的話一般：「誰？」
謝安卻不再理會我，拿過我手裡的食盒，小心翼翼地端到宋月瑤面前：「來，瑤瑤，你嘗嘗好不好喝。」
宋月瑤弱柳扶風地坐在椅子上，帶著點兒嬌柔地問：「我喝了這湯，文熙姐姐不會生氣吧？」
「能給你做湯是她的福氣。」謝安想都不想地說。
這一句話將我最後的尊嚴擊得潰不成軍。
我顫抖著聲音說：「謝安，你曾經說過我做的湯隻有你一人能喝。」
宋月瑤聞言，立馬鬧小脾氣扔下了碗。
謝安惱怒地看向我道：「不過是一碗湯而已，你那麼小心眼做什麼？瑤瑤年紀小身子弱，得多喝雞湯補補身體，你身壯如牛，能不能體諒一下她的苦楚？」
宋月瑤撩起眼皮，露出委屈的表情：「文熙姐姐不允許的話，瑤瑤就不喝了，瑤瑤隻是想養好身體不讓謝安哥哥生氣，都是我的錯。」
謝安一聽這話，不再理會我，親自舀起一口送到宋月瑤嘴邊，看她喝下去了還溫柔地用手指替他擦嘴，誇道：「真棒。」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還是抽痛了起來。
謝安有嚴重的潔癖，之前對我別說擦嘴，如果鞋底沾了泥都要被他毫不留情地轟出門外。
可在宋月瑤面前，他卻柔情得像是換了一個人。
我終於知道，謝安也是會對人好的，隻是那個人不是我而已。
03
我忽然間覺得很疲憊，對謝安說：「謝安，你過來一下，我說兩句話就走。」
突如其來地打斷讓謝安有些不滿，瞥了我一眼不耐道：「有什麼話不能現在說？瑤瑤又不是外人。」
宋月瑤挨著謝安的肩膀，輕笑了一聲：「昨日謝安哥哥一直在陪我，都沒空見文熙姐姐，想來是要給謝安哥哥送生辰禮吧。」
謝安聽見這話，臉上的不耐煩收了回來，衝我伸出手：「拿來吧。」
我沉默了一會兒，從香囊中拿出那塊精心雕琢好的鴛鴦玉佩。
為了這塊玉佩，我十指布滿了傷口，沾水就痛。
當時幻想到謝安收到玉佩時會多麼驚喜，連帶著疼痛都煙消雲散了。
謝安剛一接過，宋月瑤忽然毫無徵兆地抽泣起來。
「瑤瑤，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謝安嚇了一跳，玉佩也來不及細看，緊張兮兮地抱著宋月瑤檢查身體。
宋月瑤在他懷裡抽抽噎噎地說：「謝安哥哥，我母親也有一枚這樣的玉佩，一見到就忍不住難過。」
謝安心疼地摟緊了她：「伯母走得早，我沒法在她跟前盡孝，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宋月瑤往他懷裡鑽：「瑤瑤不想要這枚玉佩出現在府裡。」
我站在原地沒動，那麼多年，謝安的喜好我一清二楚，這枚玉佩絕對是在他的審美上。
若是以往，他早就將玉佩掛在腰帶上了。
謝安有些為難，看了看宋月瑤，又看了看我。
我沒出聲，等著謝安做出選擇。
原本今日是來訣別的，可一見了面，還是忍不住，拖拖拉拉地糾纏了許久。
我心中還是抱著一絲僥幸，五年了，多少也是有些情誼......
「謝安哥哥.......」宋月瑤抬起泫然欲泣的小臉看著謝安。
下一刻，謝安抬起手，將玉佩狠狠砸在了地上。
啪嗒一聲，玉佩四分五裂。
我的心也隨著玉佩徹底碎了個徹底，雕琢時的傷口開始鑽心地疼，我的眼淚終於還是不爭氣流了下來。
五年的時光換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是我太傻了，早該及時止損了。
04
我的眼淚喚回了謝安一點良心，他有些歉意地說：「文熙，我回頭再送你一塊玉石。」
「不用了。」我厭倦地開口。
他皺起眉：「你別耍性子，洛家都落魄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撐你大小姐的架子嗎？」
謝安也知道我沒有錢，可我傾盡所有送出去的和田玉佩，卻也是他為了別人親手摔碎。
我不再搭理他，轉身就要走。
他突然又說道：「三日後是我與瑤瑤的訂婚禮，在樊樓設了宴席，你也來吧。」
我沒有說三日後要去和親的事，垂下眼眸道：「好。」
我一回到府，就看到父親已經喜氣洋洋地掛起了紅綢布，一見到我便樂呵呵地說：「熙兒！皇上將你封為文熙和碩公主，我也晉升為戶部尚書，今日在朝上，我可是出盡了風頭......」
我環視了一眼紅火的洛府，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襯得我的冷漠格格不入。
「父親，三日後謝安的訂婚宴，還請你替我出席。」我說。
父親連忙應道：「你現在就是洛府的祖宗，你要爹做什麼都行。」
我逆著人流走到屬於我的偏僻小院，挖出了桃花樹下，初遇謝安那年埋的桃花酒。
年少無知的話曾虔誠地跪在桃花樹下，祈求桃花神保佑我與謝安終成眷屬。
我坐在樹底下，將滿滿一壇酒水飲盡。
埋酒那年桃花繁盛，香飄十裡。
如今枝幹荒蕪蕭索，正如我的心情。
微醺之後我終於攢足勇氣，用力褪下手上的玉镯，學著謝安的樣子，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四濺的碎末讓我感覺前所未有地松快，像是脫下了沉重的枷鎖。
我走進屋裡，將謝安的畫像一張一張燒掉。
在明滅的火光中，我暗自發誓。
謝安，三日後，我們S生不復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