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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暖君先知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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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閉雙眼,疲憊地說:「祁缙,要S要剐隨便你吧。


「我……任君處置。」


 


隻要,娘一切安好。


 


門外刮來一陣疾風,紅燈籠搖擺不止。


 


鮮紅的穗子拍打著門窗。


 


隨風卷走低低嗚咽聲……


 


18


 


日中時分,祁缙穿衣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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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混沌中睜開眼,盯著房檐看了許久。


 


纏繞的手腕還傳來陣陣刺痛。


 


昨夜祁缙在我手腕上刺下了「缙」字時,格外沉默。


 


我卻似乎明白了什麼。


 


如果不逃,那麼我一輩子要被困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地方。


 


和娘一樣,後半生在鬱鬱寡歡中度過。


 


祁缙選的這座宅院三面環水,北面正對著一座山。


 


府邸遍布眼線,暗中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


 


半年來。


 


他對我做盡荒唐事,逼我說盡動人的情話。


 


一次次演繹著話本裡的橋段。


 


他讓我發誓,今後再也不離開他。


 


求著我愛他。


 


終於在我又一次趁他熟睡後,跳河逃跑後被捉回。


 


祁缙徹底被惹惱了。


 


他幹脆連門都不讓我出了。


 


整日囚於四方天地。


 


我不放棄,私下做了上百隻紙鳶和孔明燈放出去。


 


在上面留下了求救的書信,期盼有人撿去。


 


娘還在曼府等我回去,等我帶她走。


 


祁缙捏著撿來的紙鳶,一點點撕碎。


 


他冷笑:「你還當真信邵庭琛會來救你嗎?他若是想救,當初我們成婚時,早就救了。」


 


我追上去撕扯他衣物,「我娘呢?我娘呢!」


 


「你終於肯開口說話了?想知道你娘現今如何,那……就主動點。」


 


祁缙看著我雙眼逐漸大睜,一滴熱淚砸在他手背。


 


他有一瞬的慌神。


 


忙移開眼,「哭……哭什麼,我隻是隨口說說。


 


「你當初若不是逃婚,我會這樣嗎?」


 


「都是你逼的!」


 


19


 


我從憤怒轉為無盡的失落,再是麻木。


 


漸漸地,不再逃離。


 


祁缙有些慌了,每日坐在窗下為我念話本。


 


聲情並茂,意趣盎然。


 


我卻無動於衷。


 


他丟下話本,寒聲道:「曼姝,你到底想怎麼樣?」


 


「放我回去,我要見娘。」


 


祁缙休了姐姐,娘的下場必是舉步維艱。


 


爹若是再尋不到我,不知道會對娘做出什麼事。


 


「不可能!」


 


「那就讓我出去透透氣吧。」


 


我扭頭看向庭院中方冒出嫩芽的桃樹。


 


抬手探向窗外,感受著和煦的風與暖陽。


 


我已有一年,沒踏出過這個院子了。


 


祁缙答應了。


 


隻不過卻寸步不離跟在我身旁,唯恐我逃走。


 


我們去的是山下的一個小鎮,還算熱鬧。


 


小街叫賣聲絡繹不絕,人頭攢動。


 


祁缙比我還開心,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


 


不一會兒,就買了一大堆小玩意兒。


 


祁缙說他娘去世得早。


 


自小爹就管他管得分外嚴,不準隨意說笑,不準頂嘴……


 


就連進食,亦是每樣隻能吃三口。


 


在最天真無邪的日子裡,要麼跪坐在祠堂,要麼就是囚於書房看書,困於庭院練武。


 


稍有忤逆,便是家法伺候。


 


這個我知道,我曾在他後背瞧見過無數道陳年舊傷。


 


「就連話本,也是你第一次讀給我聽的。」


 


看著他亮晶晶的眼,似有什麼東西狠狠扎了下我。


 


我心下一動,鬼使神差地抓起一隻木偶送給他。


 


「這個,送你。」


 


祁缙低垂著鴉睫,顫抖著接下了。


 


20


 


路過一家成衣鋪時,我說想做身新衣服。


 


許是方才的討好,祁缙放松了警惕。


 


二話不說,帶著我進去挑選布匹。


 


借著換量裁尺寸之際,我拉住了老板娘的手。


 


將事先準備好的紙團塞進了她的手心。


 


「姐姐幫幫我,就幫我帶個話吧。」


 


老板娘一怔,扭頭望向在門外等候的祁缙。


 


最終點了頭。


 


就在祁缙以為我接受他時,暢想著我們今後的生活時。


 


我每天都在計劃著距離逃跑的日子還有多久。


 


九九消寒圖上梅花染上最後一瓣時,祁缙的外祖父帶人尋來了。


 


彼時。


 


祁缙正在給我修剪指甲。


 


不待祁缙反應過來,他就被一眾奴僕捆綁起來了。


 


老人一上來,就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混賬東西!若不是曼姑娘著人告訴我你住處,你還要藏多久?你還要關人家姑娘多久!


 


「你知不知道你消失的一年多,我和你爹都找瘋了!」


 


祁缙外祖父繼而對我說:「曼姑娘,委屈你了,我這孫子犯渾。你放心,我會替你好好教訓他的。」


 


祁缙不語,隻是SS盯著我。


 


恨不能盯出一個窟窿。


 


他吐出一口血沫,偏執道:「是你說的?曼姝,你就這麼想走嗎!」


 


我退後些許,摳著掌心的軟肉。


 


「祁公子,感情之事不可強求,我……不曾歡喜過你。」


 


說這句話時。


 


我想起的卻是躲在假山後落淚,祁缙為我擦拭的場景。


 


「說謊!你嘴裡就沒有一句實話!」


 


祁缙瘋了似的踢開上前阻攔他的人,恨不能上前撕了我。


 


我咬咬牙,轉身跑了。


 


21


 


我跳上了祁缙外祖父事先準備的小船,日夜兼程趕往曼府。


 


直至翌日清晨,終於趕到京師。


 


卻發現城門、官府等地張貼著我畫像的告示。


 


畫像泛舊,其字體暈染開來。


 


我戴上帷帽,借機向路人打聽。


 


路人細細打量了我一番,「她呀,聽說S了她親娘,在她姐姐成婚那日逃了。朝廷一直在通緝捉拿她呢……」


 


我身形一晃,眼淚隨之掉落下來。


 


娘……S了?


 


深夜。


 


我扮作小廝模樣,翻牆溜進邵府。


 


直截了當地問邵庭琛,我娘是不是真S了。


 


為什麼姐姐成婚那日,他沒有如約來接我?


 


邵庭琛瞥了眼我的手腕,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他答非所問:「你是不是和祁缙……」


 


我預料到他接下來要問什麼,「你先回答我。」


 


「S了。」


 


邵庭琛回答得很幹脆。


 


他說祁缙得知我逃婚後,連夜趕往曼府逼問我爹。


 


爹為了保命,毫不猶豫地將娘供出。


 


「你娘誓S不肯說出你的下落,他就刺S了你娘。我聽聞消息後,就立即帶你娘去醫治,因而耽擱了……對不起,是我去晚了。」


 


邵庭琛移開眼,不願再說下去。


 


卻在下一瞬,他又陡然抓住我的手,激動道:「這一切,都是祁缙害的!姝兒,你這一年多到底去了哪兒?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當務之急,咱們就是趕緊找祁缙報仇。


 


「你知道祁缙現在在哪兒嗎?我這就去S了他,為你娘報仇!」


 


22


 


如有一根刺卡在喉嚨。


 


令人吐不出,咽不下。


 


祁缙竟然……


 


方一開口,嗓子啞得不像話。


 


「他在……」


 


心猛然皺成一團,越收越緊。


 


忽而聞到一股熟悉的燻香,屏風後影影綽綽。


 


我遲疑著改口:「我……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一邊往後退,「我還有事要做,先……」


 


不等說完,就被人砸昏過去。


 


依稀間,瞧見曼錦從屏風後款款走出。


 


「哼,派出去的眼線還是有點用的。」


 


曼錦拍了拍我臉蛋,「曼姝,你讓我丟了這麼大的臉,我可終於抓到你了。」


 


她周身,正氤氲著那股燻香。


 


目光下逡。


 


瞧見她腕間戴著一隻菩提子,與邵庭琛送我的那隻相仿。


 


亦刻有「琛」字。


 


隻不過菩提子要比送我的那串大。


 


隱約聽見邵庭琛說:「曼姝,你不該和我仇家走得太近,祈家害我爹身陷囹圄。你更不該見異思遷,嫁給他。」


 


原來,祁家要對付的奸臣是邵庭琛的爹……


 


再次醒來時。


 


我被囚於一隻鐵籠內,其內堆滿大石頭。


 


鐵籠一半懸浮在江面,一半在江堤。


 


其頂部用粗繩吊著,幾個壯漢正扯著尾部。


 


稍稍一松手,我便會沉入江底。


 


曼錦上前踢了踢鐵籠,獰笑:「你不是討厭被關起來嗎?我還偏偏非要把你關起來!


 


「都怪你!祁缙才會逃婚,我爹才會被牽連。你去S吧!」


 


她抬手就要去奪壯漢手中的麻繩,被邵庭琛攔住。


 


「你答應我的,要等祁缙來的。等他來了,曼姝……隨你處置。」


 


23


 


祁缙匆忙趕來時,鐵籠已大半浸在河裡。


 


麻繩中部隱隱有斷裂勢頭,鐵籠搖搖欲墜。


 


祁缙隻看了一眼,便瘋了似的衝過來。


 


隱藏在草叢後的S手拉滿弓弦。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祁缙,小心!」


 


祁缙閃身躲開射來的弓箭,但還是擦傷了肩膀。


 


他卻向我微笑著搖頭,「曼姝,別怕,有我在。」


 


話畢。


 


他拔出刀劍,與S手們廝S起來。


 


盡管祁缙有武藝在身,但終究是難以抵擋隻增不減的S手們。


 


更何況他的肩膀受了傷。


 


此刻正汩汩流淌著鮮血。


 


最終祁缙敗下陣來,被S手按倒在地。


 


與此同時,麻繩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嘣」的一聲。


 


祁缙雙眼一緊,吼道:「邵庭琛你想怎麼樣?有什麼事你衝我來!你到底想怎樣才肯放過曼姝!」


 


「簡單,一命換一命。」


 


祁缙立即答應,「好,你現在就讓曼姝出來,我進去。」


 


曼錦不樂意了,「不行!說好的,曼錦也要處置的。憑什麼……」


 


卻猝不及防地被邵庭琛掐住脖頸。


 


「就憑你?也配。你算什麼什麼東西敢指使我?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曼姝會離我而去嗎?


 


「反正我爹也失勢了,S一個是S,S兩個也是S,都別活了!」


 


曼姝拼命掙扎,雙腿蹬得厲害。


 


邵庭琛走至河邊,將她丟進了滔滔河水。


 


不消片刻,便沒了人影。


 


24


 


祁缙扶我出來時,我雙肩抖得厲害。


 


有太多想問。


 


像曾經我為祁缙讀話本時,他接連不斷的為什麼。


 


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為什麼要單槍匹馬過來,為什麼不多帶些人?


 


為什麼知道是陷阱,還是要來……


 


可是話到嘴邊,卻隻吐出「為什麼」三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祁缙勾起了好看的唇角。


 


「曼姝,對不起。是我太過偏執,私心將你困在我身邊。我承認一開始接觸你,是有意利用你報復你爹。但漸漸地,我的目光忍不住追隨你、鎖定你,開始出現強烈的佔有欲。


 


「我想讓你,隻能看我一人,心裡、眼裡隻有我一人。」


 


祁缙苦笑搖頭,「不過以後不會了,曼姝,我今日就還你自由。」


 


「我……」


 


甫一上岸,便被邵庭琛拽住。


 


我眼睜睜看著祁缙跳進了鐵籠。


 


半溺在河中的鐵籠隨之搖晃起來。


 


邵庭琛抬手,壯漢們就立即割斷了麻繩。


 


「不!」


 


我狠咬了邵庭琛一口,瘋了般去抓飛快抽回的麻繩。


 


然而剛抓住麻繩,它就從中斷裂開來。


 


鐵籠瞬間沉入滔滔江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25


 


我怔怔盯著手中的半截麻繩,僵在原地許久。


 


如同一根刺扎在心口,又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喉頭。


 


無法吞咽,無法呼吸。


 


祁父趕來,揪著我衣領追問祁缙在哪兒時。


 


我已發不出聲音來,隻是呆呆地指著翻滾的江水。


 


祁家打撈了近半個月,仍不見祁缙的蹤影。


 


正值春汛,江水湍急。


 


有人說也許鐵籠壓在泥沙下了,也有人說鐵籠流入大海了……


 


再次見到祁缙外祖父時,我們站在岸邊。


 


老人家蒼老得厲害。


 


他擦了擦眼角,「曼姑娘,你不要怪祁缙。這小子從小就缺愛偏執,隻要他認定的人或物,打S都不松手。少年時,他養過一隻兔子,十分喜愛它。然而有一天,兔子逃出牢籠被野狗咬S了,他傷心了許久。再加上他經常被他爹關在房間,以至於他認為愛一個人就是要將其關起來,從此就更加偏執了。


 


「他和我多次提過你,怕你爹欺負你娘, 便就出來偷偷託我照看。他曾說過, 希望我和他爹接受你,他說要明媒正娶你,被我臭罵了一頓。人家姑娘又不是兔子,感情要講求兩情相悅。


 


「如今他沒了,你若是想走, 我和他爹遵從他的遺願, 放你走……」


 


我垂眸看了看渾濁的河水, 無意識地撫摸著微隆的肚子。


 


我走不了了。


 


我已懷有祁缙的骨肉了。


 


……


 


26


 


四年後的一個清晨。


 


我從兒子阿盈身邊醒來, 推了推他。


 


打著手語:「起開點,你壓到我頭發了。」


 


阿盈不滿地嘟囔,「娘,你為何總是推開我?」


 


我看著這張神似祁缙的臉蛋, 有瞬間恍惚。


 


仿若回到與他同眠共枕的日子裡, 我不止一次厭煩地推開他。


 


他偏執地問:「曼姝,你為何總是推開我?」


 


積攢多年的情緒,頓時如開閘的洪水,洶湧而來。


 


我哭得不能自已。


 


又一年春訊季。


 


洪水又裹挾著泥沙卷土重來。


 


我拉著阿盈,挎著紙錢往江邊趕。


 


一點點將紙錢撒向江河。


 


阿盈忍不住問:「娘,爹真的在這水裡嗎?


 


「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從未告知過他祁缙的下場。


 


隻是說他爹下河玩耍去了。


 


一定會像以前那般遊上來的。


 


他在曼府數次跳河自盡,每一次我去救他,都是他抱著我遊上去的。


 


因為,不會遊泳的是我。


 


兩年前,河床邊發現一隻生鏽的鐵籠。


 


鐵門大敞,除了石塊、泥沙, 再無他物。


 


今年阿盈生辰那日,有人在門外偷偷放下一包小孩衣物。


 


未留姓名。


 


今日, 我要證明一件縈繞心頭許久的事。


 


27


 


我脫下繡鞋, 緩緩往岸邊走去。


 


阿盈急了, 「娘親,你要做什麼?你是要去幫我把爹爹找回來嗎?」


 


我微笑點頭, 一邊打著手語。


 


「是的, 娘這就去。」


 


我也不想救這個脾氣古怪的人。


 


「「他」我沒有回頭。


 


任由背後的人摟著我, 隱忍抽泣,沾湿我衣襟。


 


「曼姝,不要走!不要自尋短見……


 


「我後悔放你自由了!」


 


我緩緩扭轉身, 瞧見了日思夜想的人。


 


祁缙紅著眼, 「我不是故意不回來見你的, 我墜河後磕壞了腦袋失了憶。兩年前才記起你,我回來找過你的, 隻不過遠遠瞧見你懷中抱著孩子,我、我以為你再嫁了。


 


「我不敢回來了,我怕……我怕妒火中燒、私欲爆棚, 忍不住做出什麼傷害你們的事。」


 


我拉來一臉茫然的阿盈。


 


阿盈仰起稚嫩的臉, 盯著面前這個哭得涕泗橫流的高大男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


 


祁缙腫成核桃的雙眼逐漸大睜, 泛起亮光。


 


繼而傻笑起來,「他……他是我的孩子!」


 


祁缙抱起我們母子旋轉起來。


 


江風吹來,鼓起我和阿盈的裙擺。


 


四年來, 我第一次開口說話。


 


「祁缙,你……你還逃嗎?」


 


他指了指腕間鮮豔的「錦」字,對著江河大喊:


 


「不逃了!我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