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式

心肝寵 第285章

閱讀設置

目錄
16px

  他閉著眼沒說話。


  “你父母生你下來肯定是希望你能過得開開心心,交很多很多的好朋友,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夢想……”


  “沒過過開心日子,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我沒有興趣愛好,什麼都沒有,唯一的夢想就是去死。”


  所以,別煩他了。


  他一口氣說出來,說到最後氣喘得厲害,胸口像被撕了一片片肉下來,疼到肋骨。


  還好,這話說來,這小女孩徹底安靜了,大概是沒見過他這樣的人,讓她的善良得不到發揮的場地。


  痛……


  他蜷縮起兩條灌鉛一樣的腿,手捂向自己的胸口,痛得在被子下面發抖。


  “你好好的,把我也代表進去做什麼?我又不希望你死。”


  她有些鬱悶地小聲道。


  “……”


  這是重點嗎?


  他痛得閉上眼睛,低低地喘息著,不肯示弱地叫出聲來。


  就算是死,他也不會讓自己向痛楚求饒。


  “哥哥你不舒服嗎?”


  她在黑暗中察覺到他的異樣,小手貼著被子摸過來。

Advertisement


  “走開——”


  他不要她碰,他身上……太髒了,太髒太髒了。


  小手縮了回去。


  少女站在他的床邊,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抓著身前的衣服痛苦地低喘著,眼前全是湯薇把他叫到隧道時笑起來的畫面……


  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他逃什麼呢,不該逃的,又折磨自己這麼久。


  他陷在枕頭裡,任由劇痛遊走自己的身體,意識清醒片刻後又抽離,那女孩似乎又講過什麼話,他沒聽進去……


  再聽清楚她的聲音時,她繞過他的床,把他面對的那扇窗打開了。


  月光傾灑進來,突然而至的亮光讓他不適應地睜了睜眼,迷迷糊糊間,他最先看到的不是窗外的月亮,而是站在窗邊的少女。


  他看到她單薄纖瘦的身影,看到她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似乎也模模糊糊看到她的側臉,隻是不夠仔細。


  “我奶奶說,當你覺得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抬頭看看月亮。”


  她站在窗邊,側頭凝望著窗外的月光,“在你的世界,月光就隻照你一個人,別人偷也偷不走。”


  他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說法,強詞奪理一樣,可他又忍不住順著她的話去看。


  她回頭。


  他不顧疼痛猛地轉過身,又轉了回去,依舊背對著她。


  許久,他聽到她說,“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活下去吧,活下去你才能看到明晚的、後天的,以後每一天的月亮有多亮,對嗎?”


  “……”


  他沒有理她。


  “我有好幾個哥哥,他們都是很勇敢的人,我相信你也一樣。”


  她繞回來把兩瓶藥放在床頭,看著他又把被子蒙住頭也沒再說什麼,隻道,“哥哥,加油。”


  哥哥,加油。


  是少女對他羅嗦的最後一句話。


  她離開後,整個船尾艙變得寂靜空蕩,一絲聲音都沒有,安靜得令人生厭。


  他想,他應該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但過去很久後,他一點點轉身挪動,又面向那一扇小小的窗戶。


  皎潔清冷的月光正好從窗口流瀉進來,落在他的床上。


  船明明在往前行駛,可那抹月光卻能一直停在那裡,仿佛真應了她那一句,


  在你的世界,月光就隻照你一個人……


  過去不久,醫生和那個臉上有痣的男人從外面走進來。


  兩人邊說著話邊把藥裡邊的粉倒出來,然後強硬地架起他把藥給他灌進去,他無力抵抗隻能一陣陣幹嘔。


  他抬起眼,像瞪仇人一樣瞪向兩個人。


  隻是月光晃在他的身上,他頭痛欲裂,血絲猙獰……那樣的目光隻剩下虛張聲勢。


  一顆梅子塞進他的嘴裡,酸甜的味道在他口腔裡擴散開來。


  “年輕人,我們是在救你。”


  醫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顯然對他的仇視有些不滿。


  另一個男人則淡漠地道,“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靠岸,我希望這段時間裡你不要去找那個女孩,她和你不一樣,你們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他歪靠在床頭滿嘴都是梅子的味道。


  “她很善良,別說是人,就是豺狼虎豹她也敢救。”


  男人對他始終防備,說話也意有所指,“你是人,就別恩將仇報。”


  醫生推男人一記,“他都傷成這樣了,你說什麼呢。”


  “我隻是防患於未然,小七現在為他把我們半夜叫起來喂藥,明天說不定就要帶他回家了。”


  男人冷冷地道,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一癱隨時會賴上來的爛泥,怕他汙染了那單純善良的好女孩。


  聞言,醫生也看向他,眼裡頓時多出一些復雜。


  他明白那意思。


  帶他回家?那確實不行,他不配。


  ……


  在抵達酆川區之前,其實鹿之綾也去找過那個大哥哥。


  但馮醫生說,她那天把這位哥哥打擾得夠嗆,差點死過去,她就有些不敢。


  但時間稍微久一點,她就又有點想靠近他。


  船上的人年紀都大她很多,她有一些話對著長輩無從講起,而對著和四哥年紀相仿的陌生哥哥,她反而更輕松一些。


  她幾次悄悄去看他,遠遠隔著木頭做的扶手,她看到他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她也看不清他的臉。


  她想,他知道她來了。


  因為每次她一到,他的頭就會動一下,但他也沒回頭看她,就還是維持著那樣的姿勢坐在那裡。


  他果然不願意見到她。


第490章 叫我哥哥


  她有些失落,不再打擾他,隻偶爾去偷偷看他幾眼。


  有時候他睡著;有時候他背靠著床坐在地上,看關緊的窗口;有時候他坐在那裡低頭數著藥,一手心裡排滿密密麻麻的藥……


  她看不到他的正臉,但總覺得他應該比高叔叔形容的還好看一些。


  可他在那裡數藥,她就又有些害怕,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孤獨,獨到讓人忍不住想關心。


  然後,他就拿不到藥了。


  她讓馮醫生和高秘書按時根據藥量灌他吃下去,再按時吃下她的梅子解苦。


  他連爸爸媽媽都沒有,可她有,她好看的哥哥那麼多,再加一個,爺爺奶奶應該也不會反對……


  可這樣的想法隻在心裡過了一下,都還沒來得及說,那人就已經離開。


  鹿之綾從夢裡醒過來,她轉頭看落地玻璃外映出的夜景,恍惚間覺得風搖夜動,好像又在那艘船上。


  她微微彎了彎唇角。


  那個時候,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好像特別對薄妄好奇,好奇他的孤獨,也好奇他身上發生過的故事。


  當她決定把他帶回江南的時候,她背著包衝進船尾艙就隻看到空空蕩蕩的一張床,她送給他的被子上還沾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如果不是後來鹿家接連出事,她想,她一定會讓爺爺幫她找人。


  鹿之綾收回視線,在某人的懷裡轉過身面向他。


  薄妄一條胳膊充當她的枕頭,她一動,他的手就自然而然地往裡收緊,把她抱得更近一些。


  她凝視著他深邃好看的眉眼,伸手想摸上他的鼻梁,忽然見他的薄唇微動,勾起一抹弧度。


  “……”


  鹿之綾定定地看著他,隻見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笑得有點像……小野做美夢,當然,他不流口水。


  見狀,鹿之綾抿緊唇拼命忍住笑意。


  她伸手搭上他的窄腰,薄妄忽然睜開眼睛,垂眸看向她。


  鹿之綾第一次看到人的眼睛還在惺忪的狀態,嘴角卻揚著下不來的畫面,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靠過去親了親他的唇,“你夢到什麼了?”


  薄妄盯著她,眸子漸漸深邃起來,修長的手指摸上她的手。


  片刻後,他不管不顧地將她壓緊在懷裡,順勢吻住她的唇,指腹沿著她的脊梁骨慢慢往上滑動,睡衣在他的指下起了褶皺。


  長發沒有章法地落在白皙的脖子上,發尾被他含進唇間。


  鹿之綾的呼吸一滯,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忽然聽他低沉性感的聲音從她的頸間發出,“夢到在船上的時候了。”


  “夢到這個這麼開心?”


  她問,氣息稍稍有些不穩。


  骨節分明的五指彎曲按在被子上,薄妄支起身子看她,“我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你。”


  “什麼?”


  “我們的母親以前就認識,你母親答應好把你送給我做老婆。”他盯著她清澈的眼睛說道。


  鹿之綾錯愕地看向他,“什麼?”


  這怎麼可能……


  “所以是第三次。”


  他黑眸緊緊鎖著她的視線。


  “什麼第三次?”


  鹿之綾越聽越不明白,眼神有些迷離。


  他抬起手,將貼在她臉上的發絲撥開,輕抿嘴唇,喉結滾了下道,“如果我沒有在藍山出事,我和你會是青梅竹馬,這是第一次。”


  “……”


  鹿之綾躺在那裡,怔怔地看著他說。


  他的聲線在黑夜裡低沉迷人,引著她去從未想過的地方。


  “如果船靠岸,我沒有離開而是跟著你走,我就能陪你熬那最難熬的五年,這是第二次。”


  他的手在被子上遊走,最終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隻是,現實沒有如果。


  所以,一直到第三次,他才真正抓住了機會。


  鹿之綾終於聽懂他在說什麼,心跳莫名亂了幾拍,像是又一次的動心。


  她躺在那裡看他的臉,“那你為什麼一個人走了?你都沒有和我告別。”


  可能是今晚的夢讓她又清晰地回到過去,以至於說起來聲音還有些失落。


  “你想帶我走麼?”


  薄妄凝視著她的眼睛問。


  “想。”她毫不遲疑地道,“我在碼頭找了你很久,可怎麼找都找不到你……”


  因為急著趕飛機,她沒辦法留下來慢慢找。


  “你那時候都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道。


  “帶回去慢慢相處不就知道了?”


  鹿之綾道,那個時候,她真覺得把他丟下,他一個人會孤獨死,太可憐了。


  聞言,薄妄的目光滯了滯,隨即低笑一聲,“你以前是真敢啊。”


  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就敢救,就敢帶回家。


  不像五年後的她,他費了半條命才抱到手……


  怪誰呢?怪他當時不跟她走。


  “該我的。”


  他做出總結。


  “什麼該你的?”


  鹿之綾跟不上他快速飛走的思路,不解地問道,“你還沒說你當時為什麼要不辭而別?”


  薄妄的目光微沉,“沒什麼為什麼,你見過地上的爛泥還特地去和白雪公主告別的?”


  哪怕是一艘船上,哪怕她一口一聲哥哥叫著,他們依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單純、正直、高高在上,他的世界傾斜、黑暗、低三下四。


  他不打擾地離開,就是對救命之恩最體面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