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式

同心而離居 第2章

16px

閱讀設置

目錄

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原本兵荒馬亂叫囂著的心,在看見純兒腰間的玉佩時,戛然而止。


 


……


 


宴席一直持續到凌晨。


 


陸砚修將我裹得嚴嚴實實,跟我同乘一車準備回宮。


 


黑暗中,他腰間的香囊熠熠生輝。


 


我看不真切,如飛蛾撲火。


 


從獵場回宮,必定要走一段山路,白天還好些,夜裡總是有些嚇人。


 

Advertisement


陸砚修也怕黑。


 


但至少能看見,所以一直握著我的手輕哄。


 


「別怕,這段路很快就過去了。」


 


「我知道你等得急了,這段日子我也著實是忙…父王身子不好,二哥又不行事,我總得幫忙分擔些…」


 


「還有一天,等過完明晚,我們就舉行大婚…阿離你高不高興…」


 


我撇撇嘴,沒有答話。


 


陸砚修喝了不少酒,早就有了醉意,被寒風一吹便開始發作。


 


他半倚在我懷裡,露出罕見的軟弱模樣。


 


「阿離,我好愛你。」


 


「我是真的想娶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這麼想了…」


 


「大婚在即,我是真的高興。」


 


心口的融融暖意漫上來,又被深冬的寒風吹冷。


 


耳邊風聲漸歇。


 


「阿離,你的手怎的這樣冷?」


 


我大氣也不敢喘,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下意識抓緊了身旁的陸砚修。


 


「跑!」


 


隨行的侍衛長大喝一聲。


 


沾著鮮血的長刀刺破車簾,在我鼻尖停了下來。


 


4


 


我們遭遇了刺客。


 


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是陸砚修那堆兄弟派來的人。


 


但懷王府不比從前。


 


並非無力還擊。


 


陸砚修豢養了一批府兵,若是今夜他不能平安歸來,府兵們定然會循著馬車走過的路徑尋找。


 


但前提是,我們得活到那時候。


 


侍衛長護著我們跳車。


 


駕車和隨行的宮人都S了,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屍體,其中也有對方的人。


 


密林森森。


 


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藏在暗處。


 


我方戰力僅存侍衛長一人,還有受傷的葳梁、陸砚修和我。


 


侍衛長斷後。


 


葳梁披著陸砚修的鬥篷,往另一個方向奪命奔逃。


 


陸砚修拉著我,在密林的縫隙裡四處穿梭。


 


突然腳底踩空。


 


我們跌進一個獵人設置的捕獸洞裡。


 


慶幸的是,裡頭的捕獸夾已經被取出。


 


不幸的是,坑洞太深無法通過徒手攀爬到達地面。


 


外面全是追兵。


 


我隻能吹熄燈籠,用石頭、雜草和樹葉將洞口SS堵住,隻留一條喘息的縫隙。


 


漆黑的坑洞裡不見半點光明。


 


寒冬凌晨的氣溫凍得嚇人。


 


葳梁穿走了陸砚修的鬥篷,他又冷又怕,渾身都開始抖動起來。


 


恍然便想起了九歲那年被困冰窖時的場景。


 


陸砚修便是這般嚇得嘴唇發白,呼吸急促渾身冒汗,幾近昏S過去。


 


這次,我依然緊緊抱著他。


 


但不會再像當年那樣脫光自己的衣服。


 


我不想他S。


 


也同樣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阿離…我們會S在這兒嗎…」


 


陸砚修的體溫急速下降,因為過分恐懼黑暗而開始失溫。


 


我將隨身攜帶的夜明珠裝進他的香囊。


 


塞進他手裡。


 


「阿修別怕,我們會回家的。」


 


他會回到他的懷王府,他的朝堂,我會回我的南疆去。


 


「別離開我…阿離…」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S活不肯松開,像很多年前那樣弱小又無助,蜷縮在我懷裡。


 


那時我拼了這雙眼和這副身子去救他。


 


重來一次,我依然想要他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葳梁帶著滿身傷痕和殿下府的府兵找到了我們。


 


陸砚修已經神志不清。


 


卻還是SS拉著我不肯放。


 


「別走…阿離…我怕…」


 


「你別離開我…」,他努力睜著眼,試圖看清我的臉,「陪我回家好嗎…」


 


我沒有回答。


 


也沒有松開他。


 


隻是默默跟著馬車回了殿下府,一直守在他床邊直到天明。


 


太醫說,陸砚修沒什麼大礙隻是嚇著了。


 


我跟著太醫去開藥、煎藥,熬得眼睛都花了,才端了藥親自喂他服下。


 


陸砚修躺在我懷裡,嘴裡喃喃地說著對不起。


 


我不想深究。


 


他卻一把扯住我的衣袖,雙眼緊緊閉著。


 


「阿離…我們會完婚的,對嗎…」


 


「我們經歷了那麼多,總歸該有個圓滿的結局,是不是…」


 


他的眼角淌出淚水。


 


很快,呼吸又變得平緩,攥著我的手輕輕松脫,沉沉睡去。


 


因為那藥裡加了東西。


 


我給他掖好了被角。


 


貼心地吹滅燈盞,掩門,囑咐好守夜的宮人。


 


然後趁著夜色出宮。


 


乘上了城外那駕父王派來接我的馬車。


 


什麼也沒帶走。


 


包括陸砚修送給我的那顆夜明珠。


 


5


 


我在路上發了寒症。


 


車隊被迫在距京城八十裡外的客棧留宿,足足熬了三天三夜。


 


我才堪堪能起身。


 


剛睜眼,就看見葳梁急匆匆闖進來,二話不說拉起鬥篷就往我身上蓋。


 


湯婆子一塞,拉著我就要走。


 


「怎麼了?」我不解道。


 


他神色匆忙,東張西望壓低聲音,「趕緊走吧主子,大晟皇宮出大事了。」


 


我愣了愣。


 


心頭湧過一陣不安,而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葳梁見狀,迅速掃了掃我的後背。


 


「殿下瘋了。」他說。


 


心口咯噔。


 


蹙眉抬眼,葳梁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


 


三天前的清晨,我偷摸離開殿下府。


 


陸砚修醒來後找不見我,幾乎把整座京城都翻了個遍。


 


他急得連早朝都沒去。


 


把自己困在房裡苦思冥想了兩個時辰,便把ẗúₕ我消失這事算到了二皇子頭上。


 


「殿下他…他在昨日早朝…讓手底下的言官彈劾了二皇子…」


 


「什麼?」我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冬獵遇刺一事二皇子嫌疑確實很大,但短短一日陸砚修不可能有完備的證據。


 


大晟陛下遲遲不立儲,正是因為他舍不下二皇子這個沒用的兒子。


 


陸砚修再勤勉,能力再高,也始終是瘋貴人生的兒子,比不得二皇子是皇後所生。


 


他費盡心血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表面上始終跟二皇子相安無事,如今突然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陛下不會對二皇子做什麼的。」


 


「主子慧眼如炬。」葳梁繼續道,「可殿下急瘋了,竟在金鑾殿上撂了挑子。」


 


「他威脅大晟陛下,若此番不對二皇子加以懲戒,這西南的蟲患、西北的旱災,他都不管了。」


 


陛下身子不好,朝堂上的事一直是二皇子和陸砚修在分管。


 


他沒有辦法。


 


隻能下旨先將二皇子收監。


 


可沒想到陸砚修居然在聖旨上添了幾筆,直接把二皇子府抄了。


 


我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在大晟,抄皇族的府邸必須有陛下親筆諭旨,二品以上欽差隨行。


 


陸砚修一樣都沒有。


 


竟這麼大張旗鼓地帶了人去,把剛封了王的二皇子丟進了大牢。


 


「這是欺君啊!」我捂著胸口,咳嗽不止。


 


臉色也越發蒼白起來,葳梁立馬給我泡了杯熱茶。


 


「不僅如此,殿下還將二皇子府的一百多口人全部投進了慎刑司,指了嬤嬤日夜拷問。」


 


「就為了問出主子的下落。」


 


說這話時,葳梁的語調低了下來,目光閃躲不敢看我。


 


如今大晟京城人心惶惶。


 


原本被稱頌為萬民典範的懷王殿下陸砚修,開始失去民心。


 


這個位置他爬了那麼多年,多少次命懸一線。


 


縱使我與他已經緣盡,也不想他像古往今來的那些暴君一樣,被萬民唾棄。


 


我騰地站起身來,因為動作太大而頭暈目眩。


 


葳梁扶住我。


 


「你…你趕緊找人…去牢裡把二皇子先救出來…」


 


隻要他活著,一切都好說。


 


「晚了。」葳梁嘆氣,「二皇子S在牢裡了。」


 


「什麼!」我猛地咳出一口血,頹然倒地。


 


陸砚修給二皇子上了刑。


 


帶血的供狀寫滿了兩人爭鬥的這些年來,二皇子所做的一切齷齪事。


 


唯獨沒有關於我的消息。


 


陸砚修怒火攻心,一杯毒酒送了他上路。


 


「那…陛下呢…」


 


「陛下得知了二皇子的S訊,一口鮮血噴在金鑾殿上,已經駕崩了。」


 


我捏著手裡的湯婆子到指節發白。


 


心口亂成麻。


 


陸砚修假傳聖旨在前,逼S父兄在後。


 


加上慎刑司裡頭那半數的S屍。


 


每一樁每一件都足以讓他萬劫不復。


 


「趕緊走吧主子!」


 


葳梁急哄哄地來拉我,「大晟陛下今晨走的,夜裡京郊都開始宵禁了,主子的畫像貼滿了城裡的各個角落。」


 


從窗口望去能看見城樓。


 


城門口多了很多巡邏的士兵,所有出城的人都要經過排查。


 


「我要回去。」


 


「主子你瘋了!」葳梁瞪大雙眼,「咱們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我不是留戀陸砚修。


 


而是不想看著他一錯再錯,萬劫不復。


 


如今這個境地再發展下去,他再尋不到我的蹤跡,保不齊會把京城裡見過我的人都抓起來。


 


現在朝中所有與我相識的大臣都閉門不出。


 


陸砚修荒廢政事,朝臣人人自危。


 


至少,讓我跟他說清楚,也為我們這二十年的情誼做最後告別。


 


我站起身來。


 


卻感到一陣頭暈,四肢無力,慢慢滑落在床邊。


 


「葳梁你…你給我的茶水…」


 


「對不起了主子,葳梁不能違抗命令。」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6


 


我是在營帳中醒來的。


 


睜眼看見的第一張臉,模糊中透著闊別多年的熟悉。


 


我垂眸,笑笑。


 


原來葳梁說的,不能違抗命令,指的是姐姐所託。


 


「醒了?」


 


耳畔傳來卸甲的鏗鏘聲。


 


模糊人影走近將我扶起。


 


「這是在哪裡?」


 


「距離京城十裡外,我的軍營裡。」


 


「姐姐!」我驚呼出聲,「你把軍隊開拔到了大晟天子腳下!」


 


「阿妹,我開疆擴土的野心你不是不知道。」


 


姐姐坐在我跟前,「從前是因為顧忌你,如今你都要回南疆了,我還有什麼可考慮?」


 


「這麼多年來,他大晟仗著國強勢大,從我們南疆拿走了多少東西!如今我們吞並了數個邊陲小國,再不是軟弱可欺。」


 


我知道。


 


當年父王送我去大晟做質子,就是為了止戰。


 


如今南疆ťüₒ強大起來,與大晟、西周共成三足鼎立之勢。


 


西周地處偏僻,有群山格擋,不可貿然舉兵。


 


姐姐想攻陷大晟已經很久了。


 


每每在父王傳與我的家書末尾,總要填上一句。


 


「可否?」


 


「不可。」


 


我每次都是同樣的答案。


 


「雖然我不知道陸砚修那小子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但現在你決定回來就好,我們姐妹倆又能並肩作戰了!」


 


「你回南疆繼承皇位,我用手裡的刀為你徵戰沙場…」


 


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已經收了手勁,我卻還是被打了個趔趄,身子重重一晃。


 


想伸手扶著床沿,卻因為眼前模糊不清,將床邊滾燙的茶湯掃落在地。


 


手背頓時紅了一片。


 


「阿妹你…」


 


姐姐發出一聲驚叫,立馬扶住我,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像被發現秘密似的,垂下頭去。


 


「你的眼睛…」


 


他心疼地咬緊了牙,「那個賤男人,我S了他。」


 


「姐姐,這是我自己…與陸砚修沒有關系…」


 


我默然。


 


姐姐捏緊我的肩膀,「阿妹,你從前可是南疆出了名的文韜武略,天才少女啊!」


 


「你沒了這雙眼,怎麼繼承皇位,怎麼實現雄才偉略!」


 


「到現在,你還護著他嗎!」


 


我不知道如何跟姐姐解釋我在大晟這二十年。


 


我與陸砚修的關系,不是三言兩句就能說明的。


 


姐姐為人魯莽不懂變通,但內心赤誠,很疼愛我這個妹妹。


 


我揚起頭,看著他。


 


用小時候那種爭玩具時懇求的眼神。


 


姐姐的怒火漸漸消退。


 


她坐了下來。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可能班師回朝。」


 


「如今大晟皇帝剛駕崩,朝中一片混亂,陸砚修民心漸失,是攻打京城最好的時機。」


 


「想來不用多久,京城的守軍都會打開城門迎接我。」


 


我明白姐姐的恨。


 


因為大晟讓她跟我這個親妹分別二十年,自己的鄉土被人不斷侵佔。


 


可士兵何辜,百姓又何辜!


 


「姐姐還記得十裡街鋪子賣豆腐的孫阿娘嗎?」


 


姐姐怔了怔,點頭。


 


那娘子是我們在南疆民間結識的第一個朋友。


 


她家做的豆腐腦滑嫩鮮甜。


 


在母後過身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孫阿娘家的豆腐腦成了我們姐妹二人的慰藉。


 


可後來一次戰爭,孫阿娘被亂刀砍S了。


 


姐姐再也沒吃過豆腐腦。


 


「若是鐵騎踏破大晟城門,無論結果如何,都會血流成河。」


 


「到時候會有多少像孫阿娘那樣的本分老百姓遭殃?」


 


「姐姐,天下老百姓不分家,他們的心願都是一樣的,希望安居樂業,生活富足。」


 


我的話似乎打動了姐姐。


 


她緩了好一會兒。


 


「所以阿妹,你想怎麼做?」


 


「我要回去。」


 


回到大晟皇宮裡去。


 


給天下萬民一個最後的交代。


 


7


 


姐姐猜得一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