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難馴 第2章

他依然是從前我愛的樣子，高大挺拔、皮膚白皙、腿長肩寬，鴨舌帽檐半遮著眼睛，露出線條精致的下半張臉。

他依然是人群中最顯眼的存在。

 

但此時，他整個人耷拉著肩線，失魂落魄的呆立著。

 

莫名的，我想起了之前撿到的一隻被主人丟棄的小狗。

 

也是如出一轍的表情。

 

我旋即搖搖頭，嘲諷的笑笑，怎麼可能呢。

 

那可是高嶺之花商序。

 

飛機衝上雲霄，我在萬米高空中閉上眼睛。

 

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不停地在我的腦海裡閃現。

Advertisement

 

但是此刻更多的是恨意，是他的無情奪走了我奶奶的生命。

 

把我的尊嚴無情的踐踏。

 

遠房的小姨來巴黎機場接我的時候，見我紅腫的眼睛一臉狼狽。

 

雖然沒見過面，但畢竟血濃於水的親情，她心疼的一下子哽咽了起來。

 

我隻在電話裡告訴了她奶奶去世的消息，其他的一概沒說。

 

小姨安慰我：

 

「奶奶走了，我們活著的人應該堅強起來！」

 

在睡夢中，我的思緒依然會回到當年情景中。

 

在喧囂的操場上，我與商序在那一刻安靜的對視，那一瞬間我覺得周圍好像都被清空。

 

安靜到我能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就這樣，為他沉淪。

 

打開電腦，我找到一個名為「LM——love」的文件夾，選中，徹底刪除。

 

裡面都是商序的照片，球場上、操場上、林蔭路上，面無表情的、淺笑的、發呆的、睡著的。

 

有關商序的每個場景、每個瞬間、從我開始心動那天起，到S心的那天為止，我都能清楚的回憶起拍每一張照片的心情。

 

那是我最好的五年，滿滿的一顆心，用力的愛著一個人。

 

我有預感，也許我永遠都不會像愛他那樣，再去愛另一個人了。

 

我在巴黎的深夜，在距離商序一萬兩千公裡的地方，終於最後一次，為他淚流滿面。

 

7.

 

時間一晃便是三年。

 

我盡量不去想和他有關的一切

 

不斷的用工作去麻痺自己

 

通過不懈的努力，我創立了自己的珠寶品牌。

 

大大小小的獎也得了，成為了圈子裡有頭有臉的珠寶設計師。

 

無意中看到他繼承了家族企業，成為了最年輕的企業家。

 

所以你看，我和商序離開了彼此，都朝著更好的未來在發展，誰也沒有被困在過去。

 

年底的某一天，我去聖託裡尼蜜月聖地外拍公幹。

 

在這裡我居然遇到了來度假的蘇倩倩。

 

我承認，當我的目光落在她左手無名指的鑽戒上時，那個瞬間我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聰明的看出了我的愣怔，笑了笑對我說：

 

「我結婚了，新郎並不是商序。」

 

「恭喜你。」

 

我客套的笑。

 

「穆青，還是要和你說對不起。

 

「當年很幼稚，為了得到商序故意做了很多讓你誤會的事。

 

「我們當時的聯姻隻是合作，其實是因為他父親的公司經濟出現了危機。

 

「而我們家可以為他們家提供投資，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他的父親也一直給他施壓，無奈他才會處處順著我。

 

「那些在包廂裡說的話都是為了說給別人聽的。

 

「避免他父親去為難你，找你的麻煩。

 

「其實他自己沒發現他有多在乎你，但是我卻能看得出來。

 

「你奶奶的也是他父親找人做的，雖然也有我也使了一點小手段，但我隻是為了逼迫商序和你分手。」

 

「我很抱歉……」

 

時隔三年聽到蘇倩倩這些話，我的內心五味雜陳。

 

「跟我沒關系了。」

 

我平靜地笑笑：

 

「如果商序的愛是這樣的，那我隻能說，被他愛上真的很倒霉。」

 

我知道他永遠不會為我敞開心扉，所以我及時止損了。

 

「我對你說不出來原諒，你們傷害了我的奶奶，我不會替她原諒你們，我隻是不想提這件事了。」

 

8

 

遇到蘇倩倩後我就知道早晚會遇到商序。

 

我不知道商序怎麼會作為最大的投資方，來投資他們公司從來沒涉及過的行業。

 

我不想自作多情，可難免猜測他這次也是為我而來。

 

因為這三年來，每一個我的生日，大大小小紀念日，新年，我都會收到商序給我的問候。

 

甚至很多次，我都在公寓樓下的隱蔽拐角處，看見過他的身影。

 

有時我們不過幾步之遙。

 

可直到我躊躇著走進公寓樓內，他也沒有上前一步。

 

我想可能他終於學會了一點。

 

感情裡兩個人從來都是平等的。

 

他似乎也在學著尊重我。

 

三年前我到巴黎後，他也正值公司發展的關鍵期，分身乏術隻能每天給我發問候信息。

 

我不勝其擾又覺得愛過一場何必太難看。

 

並沒有拉黑他的社交賬號。

 

隻是給他最後回了一條信息：

 

「我過得很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很有成就感，我不希望再被你打擾。」

 

我曾經那麼愛商序，全情投入，奮不顧身，那份感情在五年的時間裡沒得到一絲回贈。

 

而我也永遠的失去了再去愛別人的能力。

 

是的，這幾年我嘗試過。

 

無論是相親聯誼還是身邊的追求者，再也沒有人可以讓我心動。

 

可是當商序出現在公司的大會上，掠過中間重重同事。

 

將沉靜而專注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的那個瞬間。

 

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我被畫地為牢，困在了名為商序的孤島上。

 

這一刻的對視跨越三年多的時間。

 

他用凝望的姿態看著我，聲音在周圍嘈雜的環境中低沉卻格外清晰。

 

「我很想你，親愛的。」

 

9.

 

我轉過頭，不去看他。

 

說不出一句好久不見。

 

可真的好久了，久到離開那天包房黑暗裡獨自一人的歇斯底裡都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商序如果不經營公司，一定是個合格的設計師，有創造力、有靈感、領悟力也超強。

 

我簡單兩句話，他馬上就能理解我的設計意圖，省時省心。

 

老板興奮的大喊：

 

「你們以前合作過麼！簡直太默契了！」

 

商序饒有興致的看著我瞬間紅了臉。

 

豈止是合作過，以前他的設計圖，我看一眼就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

 

大會結束，正在學中文的法國同事與我告別。

 

穆青，婚禮是什麼時候？

 

「下個月，我會提前回國準備。」

 

我回答她。

 

「那好的，一定叫上我們團隊一起。」

 

「當然！」

 

我餘光看向商序，他整個人愣在原地，已經傻了。

 

「穆青。」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又低沉，整個人也微微顫抖著。

 

「你……要結婚了嗎？」

 

我從來沒見過他緊張成這樣，就算是最重要的決策會上，他也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

 

我嘲諷的一笑：

 

「怎麼？難道我就不配被愛麼？」

 

他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我們沒有從來沒有分手！你怎麼能和別人結婚！

 

他就那麼看著我，近乎崩潰。

 

寶寶，我等了你三年，不敢打擾，不敢靠近，用工作去填滿自己，像機器一樣不停的高速運轉，為什麼你還是要和別人在一起……

 

我沒讓你等，你自己自作多情難道我要感恩戴德麼？

 

我看向他。

 

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

 

「曾經我滿腔熱血的愛著你五年，你不是也沒在意嗎？」

 

商序痛苦的神情茫然了片刻。

 

他問了我一個很傻的問題：

 

「如果我也一樣的愛你五年，你能跟我回家嗎？」

 

看著他狼狽的表情，我心裡沒有一絲痛快。

 

刺痛商序的同時，我也在自我傷害。

 

「不能。」

 

我的一句話就否決了所有的餘地，商序愣在原地，不敢再跟上來。

 

10.

 

商序和我們公司合作的推封趁著熱度很快就上線了。

 

但是我立馬就收到了公司發出的讓我調離設計部的通知。

 

然而這一次，商序卻反應迅速。

 

立馬發出強烈抗議，要求我作為首席設計師跟進此次投資的項目。

 

商序給我發信息道歉：

 

「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因為各種原因，讓你受傷了。」

 

「如果你做的不開心，我可以立即撤出投資。」

 

「你這麼做，我未婚夫會不高興的。」

 

我故意戳他心。

 

「對不起。」

 

過了很久，他才回復我。

 

其實哪裡有什麼未婚夫和婚禮。

 

我隻不過是答應了大學關系非常親密的朋友，要帶著我的金牌團隊去幫她設計一款項鏈作為隨禮。

 

商序既然誤會了，我也不想解釋。

 

三年前真正讓我S心的，並不是他人的剽竊。

 

我在乎的一直都是商序那些年，對我的不理解和不尊重。

 

我以為我是一個再果斷不過的人，放手了就不會回頭。

 

可當我知道三年裡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重新開始，我會是什麼下場？

 

重蹈覆轍我又該怎麼辦？

 

11.

 

之前三年我總是回避著與商序有關的一切消息。

 

這次他接受我們公司的專訪，我卻不可能看不到。

 

記者：「商總，我們發現從你開始接手公司開始，公司產品改名為穆青，有什麼特殊含義麼？」

 

商序：「那是我女朋友名字，穆青。」

 

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他說的女朋友應該是我吧？

 

可如果他和我是兩情相悅，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已經在一起的五年了，他為什麼依然覺得我是為了錢。

 

為什麼那麼厭煩我出去工作？

 

每次提起我賺到錢的時候他都表現出厭惡和反感。

 

想讓我辭掉工作專心做他的小情人。

 

如果他也喜歡我，為什麼讓這段感情變得那樣糟糕。

 

我們之間如今又長達三年的空白。

 

沒有見過面，沒有說過話，沒有任何能夠支撐感情的交集。

 

這段感情在他五年的厭惡、冷漠、抗拒後，早就已經面目全非潰不成軍。

 

我真的很想知道，商序現在的在靠什麼愛我？

 

不甘麼，愧疚嗎？

 

我一直都覺得，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其實非常簡單，也非常殘忍。

 

隻要一個人永遠不再給予希望，再濃烈的愛也會消失。

 

12.

 

一個月後，我回國參加高中同學的婚禮。

 

毫不意外會在婚禮上遇到商序，還被安排在了同一桌。

 

畢竟高中時我們這一群人玩兒的都不錯，大家都經常在一起。

 

端莊的典禮後，坐在一桌的高中同學聊著高中時的舊事。

 

忽然有個男同學提起：

 

「那天咱們我喝多了，也不知道是誰把我送回賓館的，早上起來你們都不見了」

 

一桌人哄笑起來。

 

一直沒說話的商序皺起眉：

 

「什麼時候的事？」

 

「高中畢業我們一起去聚餐。」

 

那同學說。

 

「這家伙非要吹牛說自己能喝倒我們一片。哦對了，你當時好像家裡有事，就沒有叫你參加。」

 

「你們太缺德了，喝完我就啥也不記得了。」

 

當時，其實是我最後走，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兒，隻能把他帶到附近的酒店了。

 

砰的一聲，商序的杯子在桌沿磕了一下，落在地毯上，一聲悶響。

 

大家開玩笑的說：

 

「商序你這還沒有開始喝呢，怎麼就醉了。」

 

另一個同學說：

 

「一會兒可要提前說你家地址，不然也隻能把你帶到酒店去了。」

 

說完，大家都笑了。

 

「商序。」

 

我叫他，他停住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燈光下，商序極度失神、蒼白無措的臉。

 

「怎麼了？商序。」

 

老同學詫異的問。

 

商序站起來，腳步有些踉跄，手按在桌邊：

 

「我出去一下。」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空洞，明顯躲避我的視線，不敢跟我對視。

 

我盯著他僵硬的背影，還是跟了出去。

 

靠近他，發現他抖得像篩子一樣。

 

我忽然就明白了。

 

為什麼在他眼裡我是那麼愛錢。

 

如果僅僅是因為我家裡窮，他就在別人面前這麼貶低我，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對不起。」

 

我等了很久卻等來了他的道歉。

 

我愣了下，隨後整個人就好像失足踩空墜入萬丈深淵。

 

「所以你對我賺錢的事情羞辱這麼多年，是因為見到了我和他一起在酒店是嗎？」

 

「你大可以過來問我，聽我解釋，而不是在這這段感情中羞辱我這麼多年。」

 

他不說話。

 

半晌，我嘲諷的問：

 

「什麼叫對不起？你一直認為我是那種隨便的人？」

 

我聽見商序錯亂的呼吸，也聽見他的聲音抖得更厲害：

 

「對不起，穆青。」

 

我看見你攙扶著他走進了酒店，舉止如此的親密。

 

我感覺喉嚨仿佛被一塊難以言說的東西堵塞，令我感到難以呼吸和刺痛。

 

我有些茫然的喘了幾口氣，想起來那年在包間他們的對話。

 

「穆青為了錢不擇手段。」

 

「這次就當磨煉她的性子, 好好洗洗她身上的窮酸味。」

 

原來如此, 他一直是愛我的, 但又是那樣看不起我。

 

有他父親公司的原因, 更重要的根節在這。

 

「我明白了，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

 

這個荒唐的誤會橫在我們之間, 這麼多年, 我們毫不知情。

 

可是商序呢，他明明都那樣以為我是那種人，為什麼還會讓我跟著他。

 

事已至此，一切都很明了，不用問我就知道，除了報復之外沒有更合理的答案。

 

我嘲諷的笑笑：

 

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商序對我對說出那樣的話。

 

為什麼我那樣努力，在他看來是我太愛錢了。

 

因為從始至終，我在他眼裡都是一個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出賣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珍惜。

 

「沒有。」

 

商序嗓音暗啞：

 

「我沒有那麼想過, 我怕你不愛我。」

 

「所以你就看我, 鞍前馬後沒尊嚴的和你在一起五年。」

 

我擦掉流出來的眼淚，望著他那張熟悉的臉。

 

「跟我一起接吻上床，你是不是一直都覺得很惡心？睡我的時候你想到我是那樣骯髒的女人嗎？」

 

「一定很惡心吧你？」

 

我笑出聲來, 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

 

「不然你也不會那麼對我，明明我們一直很好的。」

 

「不是的,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商序也哭了，他撲過來把我緊緊抱在懷裡：

 

「是我誤會你了,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商序哭。

 

我推開他, 抹了一把眼淚。

 

「你他媽有什麼好哭的！」

 

「全心全意愛你，結果在你眼裡, 我是那樣一個人。」

 

「你為什麼還要和我在一起！為什麼和我在一起還要冷暴力報復我！我想了五年！整整五年也沒想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我在你眼裡就那麼賤麼！」

 

頭痛欲裂, 真相太過屈辱。

 

商序始終緊緊抱著我, 和我一起跪坐在地上，他再也說不出口一句解釋，隻是哽咽的不停小聲叫我的名字。

 

過去這些年的記憶在我眼前急速掠過。

 

遺憾的，虧欠的, 失落的, 懊悔的, 一瞬間都灰飛煙滅。

 

我想，這才是真正的結束吧。

 

以前隻是覺得累, 隻是想對自己好一點不想繼續了。

 

此刻我卻徹底S了一次。

 

這次回國, 我真的是因為心軟了，真的想過是不是可以給他一次機會重新開始。

 

如今真相大白, 我也終於能夠完整的脫離，從此以後再也不用糾結。

 

「商序，放過我吧。」

 

13.

 

我決定徹底留在巴黎生活。

 

在首都機場告別結束, 我朝朋友們揮揮手, 準備過安檢。

 

卻在扭頭的一瞬間，隔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見那個站在遠處的人。

 

我們隻對視了一秒。

 

我轉身，邁動腳步。

 

結束代表著, 以後永不相見。

 

碧空如洗，我乘著那朵巨大的轟鳴的雲，飛向屬於我的永不回頭的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