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像一顆顆的青梅果 第1章
高考結束的那天。
我發現我的桌洞放著一大罐粉紅色五角星。
在玻璃罐的下面，還壓著一封粉紅色的信件，我隻當這是同學塞的小驚喜。
畢竟，我有喜歡的人。
夏日的微風將密密麻麻的試卷吹飛一地，連同那封情書。
我在座位周邊找了很久，卻一無所獲。
「你是在找這個嗎？」
江野清透的嗓音在我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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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有打開看看嗎？」
我搖頭。
江野步步向前：「為什麼不看？」
夕陽的餘暉照得他發絲微棕，我看見他睫毛輕顫，唇角揚起。
「這是我寫給你的——
「第 52 封情書。」
1
我對江野一見鍾情，跟他的初遇，其實有些小尷尬。
高一寒假的某一天，爸媽因為工作上的事情，一家人從市裡搬到小鎮上，在整理東西的過程中，因為一點小事他倆又吵了起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已經見怪不怪，帶上手機直接出門透氣。
外面這會兒飄著小雨，我被困在了便利店門口，面對這陌生嘈雜的環境，我漸漸遊神，眼神飄忽不定地到處亂瞄。
我也是在這個時候，注意到了江野。
他蹲在便利店右邊巷子的一個轉角處，離我不遠不近的。
他垂著眸，細碎的額發半掩著眉毛，將雨傘傾斜給一隻冷得發抖的小貓，自己卻湿了大半個肩膀，骨節分明的手捏著張紙巾，細心溫柔地為小貓擦拭著雨水，眉宇間透出一股子溫和之意，可他身穿的黑色衝鋒衣卻顯得他冷漠又疏離。
即使穿行於鬧市，他的神情依舊淡然，臉上毫無浮躁之色，似乎一切喧囂從不入他那清冽的眼眸。
我原本焦躁的心情似乎也因眼前的畫面有所動容。
突然腦子一熱，拿起手機打開相機，偷偷摁下快鍵，閃光燈亮起的那一刻我人傻掉了。
糟糕啊啊啊啊啊！！！
超級內向的 i 人屬性在此刻原地爆發，恨不得趕緊挖個洞鑽進去，額頭開始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
我看著他身體明顯一怔，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望向我這邊。
江野眼睛睜得溜圓，嘴巴微張，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了兩下，想說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定定地望著我。
隨後，他甚至還害羞地偷笑起來。
一瞬間，周圍安靜得隻能聽到我的慌亂的心跳。
初雪也是在這個時候悄悄來臨，像是無數小星星降落人間，也緩緩地降臨我心。
他將小貓抱在懷裡，挺著腰背，站在路燈下，自來熟地跟我打招呼。
「拍得怎麼樣？
「我看看。」
我的臉刷地一下全紅，一直紅到耳根子，將頭埋得很低。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刪掉！」
眼前他要朝我走來，我急忙扭過頭轉身，顧不上雨，灰溜溜地跑了。
之前我還不信，直到後面我認栽了。
原來第一眼就喜歡的人，真的會喜歡很久很久。
2
回到家我爸不知道去哪了，隻看到我媽背對著我坐在地上收拾東西，聽到動靜，眼皮都不抬起來看我一眼，自顧自地說道。
「哦，回來了啊，正好我跟你說啊，我今天給你接了個通告，明天帶你去拍攝地點，別遲到了哈，記得今晚早點睡，最好敷個面膜，明天拍照上妝才服帖一點。
「哎，這次可是個大品牌，花了我好多功夫才給你接到的，別跟上次一樣出什麼差錯了，你可要爭氣點，別跟你爸一樣。」
我僵在原地，臉色不悅：「媽，上次不是說好了嗎？我答應你考 B 大，條件是答應讓我退圈，讓我安心學習考試，為什麼現在又讓我繼續跑通告了？」
我媽的脾氣一點就怒，向來不允許有人忤逆她。
「有錢不賺你是傻子嗎？而且這才高一，急什麼急，你成績不是一向很好？怕什麼，一個通告而已，能耽誤你多少時間。
「這次能賺很多錢的知不知道？真是的，跟你爸一樣沒用！每件事都要我來幹，這個家沒我早就散了！
「人家品牌方看得上你還不知道高興，別人搶破頭都沒這個機會！做人要懂得珍惜，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怎麼就是不聽呢？光長臉不長腦子的……怎麼生你這麼笨！」
我眉頭緊鎖，胸膛急速起伏，仿佛怒火已經燒到了我的嗓子，但還是耐著性子勸說。
「媽！可是我很累，我不想再面對鏡頭了，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學習，好好交朋友。」
我媽冷笑一聲：「朋友能值幾個錢？以後出社會誰還會跟你好朋友，被賣了都不知道！」
隨後她又想到什麼傷心事，開始掩面啜泣，我無力地撫額，心想又是來這一套。
「媽媽我這是為了你好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媽的良苦用心呢？你爸天天在外面鬼混，我容易嗎我？要不是看著你還小，我早就離婚了。」
我氣得好笑：「我不明白？從小到大，你讓我一邊學習一邊跑通告賺錢，你總是說這是最後一次，不會再有下次！我乖乖聽你的話，可是到最後別說交朋友，我連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每天睡都睡不好，還要對著鏡頭假笑賣乖，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媽也不裝了，站起來怒氣衝衝指著我喊，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我怎麼就沒考慮過你的感受！我生你養你，努力給你打造人設為你以後鋪路好掙大錢！你出去看看誰家母親對女兒這麼好？你個白眼狼，如今媽媽工作上有困難，讓你幫一下就要S不活的，我養你有什麼用！
「是不是想跟你爸一樣，逼S我才樂意是嗎？！
「啊？是不是？」
我盯著她，唇線緊繃，木然地站著，沒有頂嘴，沒有痛苦，也不再發脾氣，隻是靜靜地站著，任由眼淚無聲無息地從臉上滑落，眸光S寂一片。
「哭哭哭，隻知道哭，多大點事兒就知道哭，飯還不知道做！我這麼忙還跟我吵。」
她的尾音拖得很長。
「哎，真是女大不中用了啊——
「天天就給我找事幹……
「這麼晚你幹脆也別吃了，明天水腫了就麻煩。」
……
「嗯。」
窒息感如洪水猛獸，壓迫著我的神經。
3
晚上我躺在床上，視線落在頭頂的海報，看著熟悉的臉卻化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妝容，我陷入沉默，眼角的淚幹了又幹。
我媽是金牌經紀人，我爸是娛樂公司的老板，花邊新聞滿天飛，經常不著家。
而我遺傳了我爸優秀的基因，小時候我爸帶我逛街，被路人拍到網上，感嘆基因的強大，一時流量暴漲。
我媽趁這個機會，抓住這個風口，將我打造成童星模特撈了很多錢.
她為此樂此不疲，而我筋疲力盡，沒有朋友，沒有自己的生活，營養不良，患上了嚴重的失眠，而在我媽眼裡，隻是我矯情逃避拍攝的表現，連安眠藥都藏起來，因為怕我睡過頭影響隔天的拍攝。
每次發生爭執的時候，她又用苦肉計訴說著自己為這個家付出的不易。
我每天背負著負罪感，看我媽的臉色，一旦發生矛盾，還被嫌棄不孝順不感恩。
突然翻到相冊，看到今晚拍的那個男生，目光清明，溫柔繾綣，像柔和的月觸摸不及。
我在心裡自嘲地輕笑，大抵我是瘋了，我竟然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一絲安心。
甚至在今後很多寂靜失眠的夜裡，我將這張照片看了有千千萬萬遍。
4
跟江野的「緣」發生在高一下學期。
我轉學到鎮上的學校，開學的時候，我在臺上拘謹地做著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林瑤，來自……」
未等我說完，臺下突然響起一片躁動。
「我去，這不是那大明星嗎？長得是真牛啊。」
「欸她爸是不是那個總裁啊，賊花那個，前幾天我還刷到新聞呢。」
「對對對，就是那個，牛的嘞，一天一個妞。」
「我聽說她媽的經紀公司塌了，嘖嘖嘖，這種人啊……」
「哇，有錢的大小姐來我們這種小地方幹嘛啊。」
「來體驗生活的唄，標題我都想好了，就叫——小姐，老爺喊你回家繼承家業了哈哈哈哈……」
「笑S了，還得是你。」
……
聽到他們的議論，我突然感覺嘴唇開始發幹，全身所有的血液瞬時都衝向頭頂，說不出的難堪席卷而來，低著頭尷尬地抓緊著衣角。
啪！啪！啪——
一道稀疏但有勁的掌聲在此刻響起。
我愣了一下，無措地抬眸看過去，撞入一雙清透的眼眸，意外地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十六七歲的江野，穿著藍白色的校園服，外表看起來好似放蕩不羈，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卻讓人不敢小看，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瓣。
這時的他，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帶頭鼓掌。
「歡迎新同學——」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便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音，如同海浪般匯聚成一股鼓舞人心的力量。
我的心，為之而跳動著。
5
我和江野同班，同一排，頭與尾的距離。
他人緣出奇地好，無論在哪，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好些人。
他喜歡音樂，聽說唱歌很好，運動類的項目也得心應手，每次考試都在年級前十。
他應該就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優秀到令人傾慕卻不嫉妒。
那天上實驗課時，老師要求組隊完成，嬉笑聲中大家都在熱絡地自行組隊，內向敏感的我，顯得格格不入。
「嘿！林瑤。」
江野青澀的嗓音響起的剎那間，我承認那一刻我心跳如雷。
他挨著他的課桌，一雙大長腿微微彎曲著，整個人看上去松散而又張揚。
我驚愕地回頭，見我愣在原地，他朝我招了招手。
「過來呀，我們隊需要你！」
我小跑過去，少年洗幹淨的藍白校服上散發好聞的清香，看向我的眼眸中溢滿了笑意。
放學鈴響，我迅速回到座位收拾好書包，一回頭，就看到江野靠在後門。
陽光透過窗戶傾斜進來的餘暉，給他的周圍蒙上一層光暈，許是我的目光太過明顯，他突然側過頭，撞上我赤裸裸的視線。
幾秒的交匯，燙得我瞬間移不開眼。
6
印象中的江野一直都很溫柔，開朗愛笑。
每次在走廊碰到他，他都會笑著和我打招呼，在他的帶動下，原本那些看不慣我的人，某一天也開始對我示好。
我有了朋友，有了以前從未有過的生活。
我無法控制自己對他心動，隻能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少年灌風的校服，裹著我整個青春盛大的秘密。
夏蟬的鳴聲灌耳，白日鼎沸。
江野騎單車穿過濃密樹蔭向校園奔去，藍白色的校服衣角隨夏風翻飛。
書聲琅琅的教室，他託著下巴看窗外，側臉的輪廓後是一望無際的乳白雲彩。
雨前的燥熱，他掀著校服領口扇風，汗水從湿漉漉的額發滾到鎖骨的陰影裡。
運動會人頭攢動，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少年奔跑如風，挺拔的胸膛穿過終點線，觀眾席歡呼一片。
校園晚會，燈光，舞臺和肆意嬉鬧的笑聲，雙目對視的瞬間，他毫不設防的彎彎笑眼。
暗戀像一顆顆的青梅果，我在甜與酸澀之間上癮了。
7
那天放學我在辦公室整理轉學資料耗費了一些時間，準備出校時卻下起了雨，他正好從教學樓裡走出來，打開傘回頭朝我一笑，眸中閃著些許期待。
「一起走嗎？」
我驚訝，攥緊書包帶子：「可……可以嗎？」
「當然。」
「那麻煩你了。」
他爽朗回應：「不麻煩，你家往哪邊走？」
「群星公園那邊。」
「那正好順路，真巧。」
7
空氣中彌漫的白色水汽將整個世界籠罩在朦朧之中，我和他站在傘面下，如同一方小天地，與這雨霧與世隔絕，狹小的空間，溫度卻漸漸上升。
我感受到心髒跳動的力量，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感爆發。
我與他並排走，突然聽見他說：「我記得，上次遇到你那會兒也是下著雨。」
我想起那時候的情景，有點窘迫：「你……還記得啊。」
他低頭淺笑，肩膀在顫抖。
「你當時偷拍太明顯了，很難不記得你。」
「我……上次是意外。」
「嗯，那要不要再重新拍一下？」
說著，他將手機打開自拍模式，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帶著溫柔和渴望，漸漸灼熱。
「林瑤，我可以跟你合張影嗎？」
他說得自然而曖昧，讓我慌忙地別開眼，將幾縷落下的發絲別至腦後，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抓緊。
稀疏的雨點驟然轉急，心跳的頻率和上了雨聲，這一瞬間的隱秘歡喜。
我和雨滴互通心意。
「好……」
嗶嗶——
這時一聲催促的車笛聲將這氛圍打斷，我看到我媽撐著傘從車上下來，看到我跟江野待在一塊時，臉色瞬間陰沉。
一道雷鳴也在這時劃過天際，使我內心咯噔了一下，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我走上去開始介紹：「媽，這是我……」
未等我說完，我媽不由分說地直接將我拽過去，我差點沒站穩，眸光瞥見江野關心的神情和被我媽攔住的手。
「謝謝同學今天送我們家瑤瑤回家哈，太麻煩你了，以後有什麼事情，讓她給我打個電話就好了。
「是這樣子的，我們家瑤瑤的身份比較特殊，我平時是不讓她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的！要是被狗仔拍到麻煩就大了。」
我在旁邊著急地扯著她的袖子：「媽你說什麼呢，他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又轉頭滿臉歉意地看著江野，「對不起江野，我媽她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往心裡去，你很……」
他微笑著，看了我一眼，眼神閃爍間，顯得復雜而微妙。
「沒事的林瑤，我明白阿姨的意思。
「是我沒掌握好分寸。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
我媽很滿意地點頭，而我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冷風直吹得我心底難受。
我被我媽硬塞著上車，透過後視鏡，我看到江野撐著傘，微露出半張臉，與我揮手再見。
路邊的汽車飛馳而過，濺起巨大的水花，淋湿了他的褲腿和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