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燼 第3章
沈翊眉頭緊皺，食指不停敲擊方向盤，這是他壓著火氣時一貫會做的小動作。
「舟舟，我和吳瑤瑤真的什麼都沒做，你非要抓著不放嗎？我都已經向你低頭了，你就不能翻篇嗎？」
我冷眼看他：「沈翊，喝醉了想不起來沒關系，會有人幫你回憶。」
我打開吳瑤瑤先前掛斷電話後發過來的視頻給他看。
畫面顯示在酒店包廂，應該是公司項目結束沈翊帶著員工在團建，其中一位員工負責錄像記錄。
他們在玩紙牌接龍，一個人吸住一張紙牌依次傳遞給下一個人。
輪到吳瑤瑤傳給沈翊時，她踮著腳雙手小心翼翼摟著沈翊的脖子，即將傳遞成功時紙牌突然掉落，沈翊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我從後視鏡裡看沈翊：「你們還真挺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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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茫然地看著視頻，大約是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這樣的舉動。
他囔囔道：「不是的舟舟，不是這樣的……」
沈翊彎腰抱出我寄回去的那箱東西還想和我打感情牌，我直接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接下來三天沈翊都沒有再找我，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對待吳瑤瑤的。
剛畢業的年輕人總幻想自己是這層曖昧關系裡的主導者，大概是到了此刻她才看清事實。
她開始不停地打電話求我離開沈翊，與先前趾高氣揚或者暗戳戳地秀優越不同，她這次似乎真的怕了。
但是這又關我什麼事呢？
第三天傍晚我終於接到了那位合作商叔叔的電話。
他笑呵呵地同我拉家常，過了十幾分鍾後才問道：「舟舟，你和沈翊分手了？」
我沒說話，在電話這頭沉默。
他繼續試探：「我聽說了，這次是他不好，要不要叔叔幫你教訓他，解除和他們公司的合約？」
叔叔是爸媽的老同學，也是曾經的鐵三角，當年他瀕臨破產，是爸媽賭上全副身家把他拉了回來。
他們之間的感情確實很好，可商界浮沉，人心是會變的。
尋常的人情也就罷了，若是欠了還不上的大人情，那就不願意還了。
我笑了笑，雲淡風輕道：「不用的叔叔，我自己能處理好。況且爸媽當初助你渡過難關不是為了讓你照顧我，也不是為了讓你欠他們什麼，是因為你是他們最好的朋友。看到你現在這麼成功，他們也會很開心的。」
我說完這些後，電話那頭反而沉默起來。
好幾分鍾後，叔叔才又開口，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舟舟，這次是叔叔不對。」
他沒說他哪裡做得不對，我也沒問，但我們都知道。
第四天開始，沈翊每天都來接我下班。
不管我的態度多冷漠，他第二天依舊會來。
他又開始給我手寫情書，我當著他的面將情書撕碎扔掉，他默默將那些碎片從垃圾桶裡翻出來貼好。
他每天給我同部門的同事點咖啡，買甜品，卻沒人領他的情。
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追我的那個時期。
我原先怎麼都想不明白，一箱以前的舊物，幾張情書和一些車票電影票而已，怎麼就讓他又變回以前的模樣了。
後來我才想明白，他這樣自戀型人格的人，根本無法接受我真的徹底不喜歡他這個事實。
他愛的不是我，他愛的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我。
他愛的也不是吳瑤瑤，他隻是愛年輕女孩欣賞崇拜他的那種目光罷了。
說到底，他愛的隻有他自己。
沈翊開始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上班他就在樓下咖啡廳坐著等我下班，有的時候就這樣呆坐一天，我下班後他就開著車慢慢跟在我身後。
以前我以為他的公司少了他真的無法運轉，所以我的生日、情人節、周年紀念他統統無法陪我過。
現在我知道了，一切的關鍵點隻在於他想或不想。
七夕那天，全城的情侶都在過節，到處充斥節日的濃厚氛圍。
沈翊抱著一束花站在公司樓下，我的同事早已習以為常，她們聽聞了他與吳瑤瑤的那些事，心中對此都非常不齒。
我下去時，沈翊似乎正在和吳瑤瑤通電話，他的語氣十分不耐煩。
「你已經被辭退了，別來糾纏我，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個綠茶，我和舟舟根本就不會分手！」
電話另一頭隱約傳來吳瑤瑤的哭喊聲。
見到我來了，他匆忙掛斷電話笑著走向我。
我面無表情將他攔住：「沈翊，難道是我沒和你說清楚嗎？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手指緊緊抓著花束，有些不知所措，跟我說話的語氣甚至帶上了小心翼翼的討好。
「舟舟，以前是我沒珍惜，我真的會改，你離開後我把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團糟。
「我已經把吳瑤瑤辭退了，她不會繼續出現在我們的生活當中。」
我油鹽不進：「哦，很糟嗎？那你缺個保姆，這年頭再找個保姆很容易。」
沈翊愣住，他豔羨地看著從我們身旁經過的情侶，良久才啞著聲開口：「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我淡笑回望他：「當然。」
那天過後，沈翊終於放棄糾纏我。
而沒過幾天，那位叔叔又打來電話告訴我，沈翊的名聲毀了。
原來他辭退吳瑤瑤後像當初對付我那樣對付她，甚至更過分，他將她在業內的名聲都毀了。
吳瑤瑤面試屢屢受挫，即便面試通過後背調也無法過關，入職不了新公司於是她便魚S網破地在沈翊公司外撒潑打滾。
將他們之間那些曖昧的破事全都抖落出來。
叔叔帶頭解除了和沈翊公司的合同，業內的一些小公司紛紛倒戈，沈翊的公司一落千丈。
沈翊父母輪流給我打電話，一開始他們乞求我讓我幫幫沈翊，見我無動於衷後便開始破口大罵，說我是個掃把星，專門來克他們家的，說沈翊和我在一起就是倒了八輩子霉。
我依舊無動於衷，嘲諷道：「一群自私自利的瘋子。」
沈翊媽媽見求不動我，開始號啕大哭，由奢入儉難，她過慣了不愁錢的好日子，當然接受不了過回從前那樣的窮日子。
她哭著向我道歉：「對不起舟舟，是阿姨錯了，阿姨以前不該那樣對你，你幫幫阿翊，你以前那麼愛他，你就再幫他一回，可以嗎？」
我攤手聳肩：「當然不可以，無能為力。」
6
我向公司請了五天假期去旅遊。
以前我總覺得一個人不行，所以盼著沈翊空出時間來陪我旅遊。
可一年又一年過去，我得到的隻有失望。
不期盼，就不會有失望。
那些承載著期盼與失望的眼淚，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後來再見到沈翊，我開始能用平常心來對待。
他站在我們公司樓下咖啡廳的背風處，整個人胡子拉碴十分頹廢。
他遞給我一杯咖啡後自嘲道：
「單子被撤，資金鏈斷了，我發不出工資，員工紛紛仲裁，我媽高血壓氣進了醫院。
「吳瑤瑤看上的是我的錢，知道我即將破產後跑得比誰都快。
「舟舟，你說當初如果我沒做出那些事，現在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沒等我回答沈翊便站起身，我此時才發現他似乎瘦了不少，風衣在他身上顯得十分寬大。
他迎風佝著肩膀說道：「可惜沒有如果。」
我仰頭喝光手中咖啡：「嗯，沒有如果。」
喝了沈翊咖啡的第二天，我在網上發布了一篇帖子，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放了上去。
帖子發布第二天，吳瑤瑤的賬號就注銷了。
她先前為了報復我，將我的照片 P 成黑白色發布在當初那篇帖子的首頁。
即便她注銷賬號，證據我也已經保存下來，全權委託律師起訴，網絡從來就不是法外之地。
處理完這些事後，我養了兩條狗。
冬天來得很快，某次我打開小院的閘門時，角落裡窩著兩團瑟瑟發抖的流浪狗。
一團一個月大，另一團是它媽媽。
照顧小奶狗很費精力，我的生活被這兩條小狗佔滿，小的那隻叫餘大壯，大的那隻叫餘小花。
大壯長到半歲時，我開始帶著它們一起自駕遊。
小花流浪過，對人的戒心很重，總是安安靜靜伏在我腳邊。
大壯則沒心沒肺，對誰都笑得開心，但是隻要我一叫它名字，它就會馬上屁顛顛地跑過來。
從川西回來後，從同事口中聽說，沈翊父母來找了我兩次，每次都被經理叫保安趕了出去。
她們說沈翊徹底破產了，幾大合作商聯合起來解除了合作關系，而唯一能挽救他的小合作商，因為他原先極差的態度早就頗有微詞，如今樹倒猢狲散，身邊都是落井下石的人。
吳瑤瑤被拘留了幾日, 出來後找沈翊父母大鬧了一通, 沈翊媽媽高血壓剛穩定下來, 險些被她氣得中風。
如今人事圈裡都傳遍了，她上了各大企業的黑名單，根本沒人敢僱她。
同事一臉興奮和我說這些時, 我正盯著電腦屏幕發呆。
她湊到我面前問道：「舟舟，你不覺得大快人心嗎？怎麼心不在焉的？」
隨即她挑眉露出了然的笑：「我知道了, 看來是有新情況？」
我笑得無奈：「我在想, 該給小花大壯蓋個啥樣的狗別墅。」
她笑著回應我：「看來你是真的放下了, 真好。」
臨近春天時，我帶著小花和大壯在院子裡挖土種草莓，我用鐵锹翻土，它倆用小狗爪刨，竟然也刨出個像樣的坑。
沈翊也有來找過我，但我沒空理他，他站在院子外定定看著我們一人二狗在那忙活，臉色蒼白，一句話都沒說就轉身離開了。
清明節快到了，我帶著小花和大壯去給爸媽掃墓。
它們倆不知道在哪學的技能, 竟也會對著墓碑作揖。
我去上大學後, 爸媽總說要養條小狗陪在身邊，不然少了我房子總是空蕩蕩的沒點聲響。
這不巧了, 我一下子就養了兩條小狗。
我坐在父母的墓碑旁, 給我爸倒了他最愛喝的白酒, 給我媽帶了她喜歡的茯苓糕。
我笑著吃茯苓糕, 笑著笑著就流了眼淚。
世界上最堅定的愛是父母的愛，最純粹的愛是小狗的愛。
我已經得到了所有，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
……
再次見到沈翊是一年後的冬天。
公司團建後，我和關系要好的同事站在路邊打網約車, 打到的車牌號很眼熟，但我沒多想。
上車後才發現，司機就是沈翊。
他看到是我們，有些窘迫地拉上口罩, 想要躲避同事探究的目光。
車行至半路同事下車，他才開口打破沉悶的氣氛。
「公司倒閉後，我媽沉迷打麻將欠了不少錢，我現在白天上班，晚上就開網約車賺些外快還債。」
我根本沒心思聽他說這些。
現在將近十點, 小花和大壯還沒吃晚飯, 我著急回去喂它們。
約莫是看出我敷衍的態度，沈翊不再多說什麼，一路沉默。
終於到了小區門口, 我迫不及待打開車門下車。
沈翊把我叫住。
我輕抖西裝，塑料棍子掉了下來，頭上粘著黏膩的口紅。
「□-」我淡笑回應：「新年快樂。」
冬天夜裡很冷, 我把手放在口袋裡，快步朝家裡走去。
一打開門，小花和大壯便熱情地撲上來。
我笑著揉搓它們的腦袋和肚子：「走, 我給你們做雞肉餃子吃。」
原來，這樣的生活，就挺好。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