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出檣 第4章
「還等什麼呢？等雪來？」他問我。
我驀然抬起頭。
等雪來。
這是我和沈歲晚之間的暗號。
皇上怎麼會知道？
24
「若不是在等雪來……」他繼續道，「那就是等風來，等鳥來，等人來？」
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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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
沈歲晚竟然是，是，是皇上？
我頓時血衝上頭，受傷的腦袋驟痛，接著眼前一黑……
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龍榻之上。
那個眼角帶著紅痣的男子，正輕吻著我。
距離如此之近，我凝視著他的痣。
那紅痣紅得像血一樣。
以前它讓我著迷，現在卻讓我心生畏懼。
「銜蝶兒，你在害怕嗎？」他語氣柔和，輕聲問道。
「不，我不怕。」
「你在害怕。」
「我隻是……第一次見你作為皇上的模樣，有點手足無措。」
「那你想朕寵幸你嗎？」他似乎動了情。
「皇上恕罪，我想冒昧問個問題。」
「盡管問，朕恕你無罪。」
「沈歲晚，你真的是太監嗎？」
「哈哈，試試就知道了。」
25
夜幕降臨，宮女們點燃了芙蓉水晶燈。燈光朦朧，映照著黃色的帷幔，顯得既高貴又浪漫。
皇上站起身，掀開床幔，披上絲質長袍，走到窗前。
他推開窗戶，一陣涼風撲面而來。
他說：「今天，等什麼？如果你答對了，朕就給你一個機會，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我蜷縮在床上，還沉浸在剛才的激情之中，分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
高興的是，我應該不用S了。
失落的是，為什麼我心底還有點希望沈歲晚是離王。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等暴風雨。」
話音未落，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是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真的等來了暴風雨。
「真靈驗。」皇上看著大雨說，「那麼，銜蝶兒，你願意活下去嗎？」
「我願意。」
「好。朕告訴你一個生存的方法。」
「我在聽。」
「你去指認離王。」
我震驚了：「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指認他？我並沒有和他有不正當關系，沈歲晚不是你嗎，皇上？」
「不是讓你指認這個，朕要你指認的是另一件事。」
他向我招手，「過來，銜蝶兒，朕私下告訴你。」
26
第二天，我在朝堂上指認，十四年前，離王放火燒了御花園，導致先帝寵愛的寧妃被燒S。
我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我母親是離王的奶媽。
我並沒有和太監有染。是離王為了永遠封存這個秘密，想要S我滅口，找了個太監騙我出宮。
我說這些時，離王跪在殿下。他低頭，但背挺得很直。
我知道，我的指認，會要了離王的命。
但我別無選擇。
皇上讓我在他和離王之間做出選擇。他說如果我選擇了離王，他會讓我們遠走高飛。
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神，和眼角誘人的紅痣，堅定地說：「我選擇歲晚，我選擇萬歲。」
皇上滿意地笑了。
整夜，我輾轉反側。我不斷告訴自己：「夏銜蝶，除了皇上，你沒有別的選擇。」
選擇離王，我們都會S。選擇皇上，我能獨自生存。
而且，皇上承諾給我一生榮華富貴。
27
永毅五年的夏末，真是風雲變幻。
離王爵位被奪，流放到北漠，永世不得回京。他的後代，也成了平民。
蘇老太妃，八十高齡，一怒之下，中風癱瘓。
高貴的高貴妃被廢，而出身卑微的夏銜蝶，卻一躍成為貴妃。
秋天，御花園煥然一新。立冬那天，皇上把新修的花園贈予我，紀念我們的初見。
那天，也是立冬，我倆一同等待初雪，最終雪花漫天。
那時的我，鬱鬱寡歡，孤獨難耐，沈歲晚的出現，讓我重新燃起希望。
最初，我隻盼他能陪我聊天，後來，我的欲望越來越多，想要寵愛，想要榮華。
我第一次吻沈歲晚時，心裡忐忑不安。
他可能會憤怒，畢竟他不知道我知道他是皇帝，我卻在勾引他。
但他沒有，反而羞澀地擁抱了我。
我能感覺到，他的情感真摯無偽。
他一直隱瞞身份，或許是想珍惜我們在御花園的那段寧靜時光。
我時常自問，我還愛他嗎？
答案是：愛，我隻能愛他。
我輕輕吻了他的眼角痣。
他睜開眼，長睫毛下，眼神迷離。
「銜蝶兒，朕再眯一會兒……昨晚太累了。」
我忍俊不禁。皇上在這方面，真是最強的「太監」。
28
我懶洋洋地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面已是一片銀白。
「下雪了，皇上！下雪了！」我興奮地叫道。
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跑進院子，踩亂了潔白的雪地。
不久，拌飯進來，告訴我：「是皇後宮裡的小六子，皇後病重，想求皇上賜回魂丹。」
我坐在床邊，輕聲對皇上說了幾句。
皇上睜開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我：「銜蝶兒，你喜歡正紅色嗎？」
我突然明白了，意味深長地回答：「臣妾自然是喜歡的，隻可惜，這世上沒有正紅色的蝴蝶。」
皇上握著我的手，輕輕搓著，道：「確實，這世上沒有正紅色的蝴蝶，但卻有正紅色的鳳凰。朕可以讓你成為鳳凰。」
最終，皇後沒能等到回魂丹，撐到傍晚，就去世了。
國喪未了，我就被封為皇後。
冊封大典上，我穿著正紅色的朝服，緩緩走向龍座上的帝王。
突然，我想起了沈歲晚很久以前對我說的話：「為何不能穿正紅？我的銜蝶兒，可以穿正紅。」
當時我以為他是離王，現在才知道，他隻是在告訴我：「你也可以成為皇後，隻要你願意。」
我終於得到了，我進宮時渴望的東西：六宮之主，榮華富貴。
皇上也達到了他的目的：除掉離王，為皇位掃清障礙。
29
成為皇後後，我漸漸了解到一些陳年舊事。
皇上名叫遇早，離王名叫遇遲，先皇隻有這兩個兒子，都是寧妃所生。
寧妃是個絕色美人，左眼角有一顆紅痣。
生下遇遲後，寧妃身體虛弱，遇遲被送給蘇太妃撫養。
蘇太妃不喜歡寧妃，常在遇遲面前詆毀她，遇遲漸漸對母親心生恨意。
遇遲十歲那年，京城幹旱，從立夏起，四十多天未下雨，御花園的池塘都幹了。
一天午後，寧妃在御花園的林中乘涼，遇到了小兒子遇遲。
不知發生了什麼，御花園突然起火，從午後燒到深夜。
寧妃S了，她的宮女太監都S了，隻有遇遲躲進池塘的坑洞，幸免於難。
沒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唯一幸存的遇遲也失憶了。失去愛妃的先帝身體每況愈下，三年後駕崩。
大皇子遇早繼位。
遇早還算是個好皇帝，勤政愛民，除了偶爾扮成太監與嫔妃私會，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
唯一的問題是，登基十年，沒有子嗣。
畢竟皇位需要繼承，沒有兒子怎麼行。
而離王遇遲，已經有了一兒一女。
如果遇早再無子嗣，他的皇位，就岌岌可危了。
我也終於明白，皇上為何要費盡心思除掉離王。
30
明年春日，又到了五年一次的選妃盛事。
我端坐於主位，目光掠過那些花季少女，她們如同盛開的花朵，嬌豔動人，讓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當年的風採。不知她們中，誰將被那位眼角有紅痣的男子所青睞。
古書有雲，眼角紅痣之男，情感豐富，卻也易變，難以長久。
我這身鮮紅的衣裳，還能穿多久呢？
選秀結束後，我前往寶坤宮，那是蘇老太妃的居所。
老太妃臥床不起，白發蓬亂，身形瘦削，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息。
看來，宮中的侍從並未好好照料她。
我立刻下令，讓寶坤宮的所有人都去辛者庫勞作，同時從我的宮中調派了十名得力的侍從，囑咐他們務必好好侍奉太妃。
忙碌一番後，太妃終於開口：
「以前從未留意過你，一個小小的寵妃。」她輕咳兩聲，繼續道，「如今，你竟成了皇後。」
我回應她：「以前我也沒留意過您，一位和藹的老婦人。實際上，您是個厲害的角色。」
「呵呵呵……」老太妃笑了起來，露出空空的牙床，「我哪裡厲害了？」
「我隻能猜測。或許，隻有您知道寧妃是如何去世的。或許，也隻有您知道皇上為何至今無子。」
老太妃的笑容消失了，她用渾濁的目光盯著我。
我說：「寧妃的S已成往事，讓它永遠埋葬吧。但皇上無子的問題，必須盡快解決。」
老太妃轉過頭，沉默不語。
我握著她幹枯的手，誠懇地說：「老太妃，北漠寒冷，離王能在北漠活多久，全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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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妃突然轉過頭，怒視我：「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託著腮幫子：「我還沒想好。反正有很多方法。」
老太妃狠狠地瞪了我很久，最終嘆了口氣：「是我做的。」
從她口中，我得知了皇上無子的原因。
每當嫔妃受寵，蘇老太妃就會給她們下絕育藥。那藥效力極強，服用一兩次的嫔妃就會永久不孕。
聽到這些，我愣住了。
「我沒有對你下藥。」蘇老太妃嘆了口氣，語氣突然變得悲傷，「夏銜蝶，你最不該傷害的人，就是遇遲。」
難道意味著，我也可能……
我茫然了：「我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蘇老太妃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您說啊！什麼意思！」
看到我足夠焦急和慌亂，蘇老太妃這才說：「遇遲曾經跟我說過，祖母，宮裡有個美人，她叫夏銜蝶。孫兒希望她能平安，您能照顧她嗎？」
「那時你還是個默默無聞的美人，皇上都不認識你，我孫兒卻突然跑來，求我照顧你。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但我孫兒看中的，一定是個不錯的姑娘。可惜，他看錯了。」
我愣住了，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年前……」蘇老太妃眯著眼睛回憶，「立冬的頭一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孫兒很晚才跑到我宮裡取暖。奇怪，他穿著一身太監的衣服。」
31
我扶著額頭，閉上眼睛。
那天，應該是我第一次在御花園遇到沈歲晚。
我第一次遇見的沈歲晚，與我一同等待雪的沈歲晚，竟然真的是離王，而不是皇上。
那後來的沈歲晚，究竟是誰？
我背脊發涼。
蘇老太妃說：「你走吧，我該說的都說了。祝你早日有子，鞏固你的地位。還有，我那絕育藥，你想要配方嗎？」
我皺眉，「我要配方幹什麼？」
問完這句話，我立刻明白了。低聲說：「那請您給我一個配方。」
老太妃冷冷一笑，目光銳利，仿佛看穿了我。
離開前，我回頭對她說：「感謝您的照顧，我會確保宮人全心全意地照顧您。離王那邊，我也會盡力保護他。我夏銜蝶，說到做到。」
老太妃擺擺手，不再多說。
一個月之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是新皇登基後的第一個好消息。
皇帝聽聞喜訊，高興得不得了，隨即宣布大赦。
經過十個月的孕育，我生下了一個小皇子。
大家都稱贊小皇子長得非常可愛，但我卻隻注意到他眼角的那顆紅痣。
看來，我這一輩子，都要和這顆紅痣糾纏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