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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棠賦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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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扯起唇角卻難有笑意,不敢看他的眼睛,隻低著頭,僵硬地將他手中衣袖一寸寸抽開,聲音輕得仿若呢喃,「蕭如棠,我與你,和離……」


 


蕭如棠怔怔地看著我,半晌都沒緩過神。


 


過了許久他才低頭輕笑著吐出幾個含糊的字,「隻成一次親……原是這樣……」


 


我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


 


他臉上笑意漸大,眼淚卻不受控制地簌簌掉落。


 


「唐嬌,你從未想過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為何,總是第一個就放棄我。」


 


看他如此模樣,我心中萬蟻噬心般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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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能咬緊牙關,一字不說。


 


見我不說話,他嗤笑一聲,「唐嬌,我不願意,我不坐這個皇位,不如你的願,不和離,你能奈我何?S了我嗎?」他說得狠絕又篤定。


 


眾人不敢言語。


 


阿爹阿娘也不知如何勸。


 


蕭如棠一臉平靜地退後兩步,繞過我們就要往出走,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長公主,各位請稍等。」


 


我不容他掙扎,拽著他進了後殿耳房。


 


他一身喜袍目光倔強清冷,站在房中跟我無聲僵持。


 


我心中酸澀紛湧,卻也束手無策。


 


想過他會猶豫會無措,卻沒想過,唾手可得的萬人至尊之位,他卻如此抗拒,隻為了一個我。


 


急怒之下,讓他開口才能緩解。


 


看他緊抿唇,一副寧S不屈的樣子。


 


我抬手解開軟甲扔在地上,然後是外衣,裡衣,我從不穿小衣,隻剩潔白的束胸緊緊裹在身上,毫無半點美感。


 


他錯愕地看著我,耳垂紅得滴血,我順勢要拽開束胸帶子,他伸手攥住,終於帶著哀怨憤懑開口,「唐嬌。」


 


我慢慢靠近,鼻尖在他臉頰處,氣息若有似無,惹得他臉頰緋紅眼神迷離,趁機反握住他的手拉到腰身處,慢慢上移,他在一瞬間目光閃爍皺緊了眉。


 


我雙手捧著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蕭如棠,我和你做不了紙閣焚香的神仙眷侶,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你可曾見過前日還炊煙繚繞的村鎮,第二日屍體橫陳再無一個活人?你可曾見過無數女子被人赤身裸體綁在架上任人欺凌至S?你可曾見過童稚未開的小兒被人插在旗杆上當作火把?蕭如棠,若是京郊莊子上那些孩子被人刀槍加身,無力反抗,你當如何?在你沒去過的邊境,日日都有人慘S,或為劫掠,或為挑釁,看似安穩的邊城,實則紛亂不堪……」


 


「唐嬌,別說了……」他將我緊摟在懷中,窩在我肩膀處,泣不成聲,「為何是我?為何非是我?……」


 


我知他委屈,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我而已。


 


可他不知道,唐嬌的宿命早已注定,從二姐一次次拎著耳朵訓斥開始,從袍澤們將我一次次護在身後開始,從那些人一個個倒在我面前開始……


 


「蕭如棠,我信你,我隻信你。你雖無父母指引,卻仁善至純,雖身在皇家,卻從不以權壓人,雖富貴無極,卻知民間疾苦,雖不是廣文博學,卻自有經世之才。蕭如棠,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大宣需要一位仁善的皇帝。」


 


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我沒告訴他,皇帝的臉是阿珍用藥水毀的,他那些手段是否真的有用,誰都不得而知,此事若有朝一日被人傳出去……我便也無能為力,這天下最不可直視的便是人心。


 


我知道他此時聽不進其他,隻能溫言哄著,事後他會想明白的。


 


京中皇子本就寥寥無幾,阿良那性子被養得,說話大聲一點都會戰戰兢兢,怎能做皇帝。剩下的兩個皇子,最大的也就 7 歲,主少國疑,朝堂定會被氏族拿捏。老皇帝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國不可一日無君,隻要帝位空懸的消息傳出去,各地藩王就會按捺不住,起兵自立,到那時我唐嬌就真是禍國殃民了。


 


我本想請長公主上位,可她老人家說自己時日無多,一口回絕,也是她先提出要蕭如棠登基為帝,但是我,隻能永守孤城邊境。老人家為大宣孤苦一生,所作所為隻為國為民。


 


我亦然。


 


47


 


殿外雪花翩然,八角宮燈下的皇城,一片銀白肅穆。


 


剩下一個時辰,我們隻依偎在一起,什麼都不再說。


 


他平靜地給我束發,安靜地給我穿衣。


 


我扯出腰間藏著繡工清奇的虎頭荷包送給他,他笑著接過掛在腰間,沒有絲毫猶豫。


 


暮晨鍾低沉敲響。


 


他輕吻過我唇角,隨即轉身,房門打開時,燈火忽閃映著俊俏側臉。


 


「唐嬌,我不想你看……」


 


「好。」


 


待他跨出房門那一刻,我跪伏在地,「臣,恭賀吾皇……」


 


熱淚自眼角緩緩淌出,落到地上,濺起微末灰塵,我忍不住嗆咳起來,狼狽地弓起脊梁,攥緊衣襟,可怎樣也止不住……


 


舟去人歸初夢遠,風起緣斷幕雲深。


 


我和他。


 


終是莊周夢了蝶,既是恩賜也是劫……


 


——大宣賢德三十九年,大寒日。


 


太子蕭承啟,意圖謀權奪位,反被禁軍絞S。


 


皇帝蕭德昭,氣怒攻心,暴斃。


 


二皇子病卒。


 


安平王中風。


 


護國長公主蕭覃英為大宣安穩,急立安平王世子蕭如棠為帝,改年號,仁和元年。


 


同日,新帝與柱國將軍府唐嬌,和離。


 


當日開朝時,群臣大驚,自有一番唇槍舌劍。


 


長公主拿出先帝遺詔,掌皇位更迭。


 


重華夫子一張嘴,將殿中群臣罵得灰頭土臉,不敢言語。


 


宋首輔攜三公六卿,為新帝大肆宣揚仁善之名,群臣跪拜行禮。


 


新帝金口一開,房前屋後種瓜種豆,減稅三年,大興貿易。


 


我爹帶領玄甲軍,手持新帝聖旨,將三萬鐵騎攔在城外。


 


隱龍衛的流言自是止不住,奈何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欣喜,早讓人們將此事拋於腦後,自證從不是最好的策略,事關自身的消息才最入人心。


 


東越使臣黎巨骨於深夜逃離上京,返回大都。


 


哼。


 


他自以為逃脫,實則不過是我有意放手,待他回去,東越的內亂才正好開始……


 


新帝登基十五日,邊境戰亂起。


 


東南邊境綿長八百裡,我身為前鋒軍主將,不能再等下去。


 


各國的密探都是我部屬,不出十年,定能將大宣軍旗插遍三國城池,止戈硝煙。


 


阿爹身上舊傷無數,又上了年紀,越發嗜睡懼寒,他與阿娘沒過幾天舒心日子,我怎忍心再讓他們分離。


 


當日我便請旨返回孤城。


 


可蕭如棠不見我。


 


既不見也不允。


 


沒罵髒字,是我對心上人唯一的克制。


 


無法。


 


我於太和殿外跪求,與他僵持。


 


他那樣好的性子,氣得砸了一夜的杯碟。


 


知道他就在那扇門內,可我已沒了推門而入的勇氣,怕損了帝威,也怕自己舍不得離開。


 


兩日後,我水米未進暈倒在殿外。


 


昏沉著聽見他在耳邊急聲喊唐嬌,「你說過不會拋下我的,為何總是這樣對我……」


 


我拽著他衣襟不松手,聲聲哀求,「陛下,求你了,唐嬌求你了……」


 


他心軟,就是知道這點,我才敢如此。


 


掌心被溫熱掃過,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低低地說了聲,「朕,如卿所願。」


 


我在太後宮中醒來,綽雲姨母,含淚將明黃聖旨交給我。


 


他封我為懿威將軍,帶領一萬玄甲軍及無數軍備返回孤城。


 


我在太和殿外站立許久,他始終未見我一面。


 


臨走前,我將一柄修羅刀高插於殿門處。


 


群臣上殿時,都要從刀下過,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第二日晨曦微, 城外歲寒亭。


 


阿娘拉著我的手,叮囑不斷。


 


阿爹老淚縱橫, 嗚嗚地哭。


 


我牽著韁繩, 頻頻回頭看向那條官道。


 


阿珍睜著大眼疑惑地問, 「小姐, 將軍這是舍不得您?」


 


我娘幽幽替我答了話,「他是舍不得那些聘禮……」


 


「哎呀,將軍,姑爺都當皇帝了, 咱們再也不會餓著肚子打仗啦。」


 


阿爹阿娘默契地捂住了阿珍的嘴, 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我嘴角抽抽兩下,沒笑出來。


 


「阿珍,你當真不留下嗎?戴大人一家都很喜歡你。」


 


「小姐, 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為了誰都不可以。若他有心,便來尋我,若無緣, 我亦不強求。」


 


我摸了摸她發頂, 不知不覺小阿珍已經長大了, 比我都通透。


 


馬蹄急聲從城門處傳過來,我欣喜轉身, 失望之色難掩。


 


阿強背上兩個大包袱, 都快將他壓沒了。


 


阿珍開心地蹦跳著去跟他說話。


 


我盯著那條官道出了神。


 


他該是恨極了我。


 


眼中不斷閃現與他在一起的畫面, 或哭或笑或吵或鬧,他每個表情每個眼神,我竟都記得那般清楚。


 


「為何是我?為何非是我?」


 


我們從不該遇見, 卻又偏偏遇見。


 


仙子一聲叫罵, 隱隱入耳。


 


或有所感。


 


我無意間抬頭, 赫然就笑了。


 


城牆上一襲紅衣少年郎,膚白貌美大長腿, 眼若星河斜裁眉, 眼見一樹春海棠, 竟是沒他好模樣。


 


「四郎, 珍重。」


 


我躍上馬背迎著燦陽打馬飛馳。


 


蕭如棠。


 


唐嬌願你此生。


 


「你回鄉祭祖不知情,著實苦了如棠兄,那活閻王的名聲比她人先到。」


 


「全我」正文完。


 


繁華聲, 遁入空門, 折煞了世人。


 


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生S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屠塔,斷了幾層, 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雨紛紛, 舊故裡草木深。


 


我聽聞, 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


 


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


 


雨紛紛, 舊故裡草木深。


 


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分落地生根是。


 


我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