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山楹 第5章
謝銜,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可王皇後不也想除去我的孩子嗎?」
雲柔還是不S心。
「因為,她也想救你。」
我嘆了聲:「孩子一生下來,便會去母留子,太後隻能是王皇後。」
她聞聲癱坐到地上,大概沒想到自己竟也在這場S局中。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你可以賭,賭他願意為你和你的腹中的孩子徹底鏟除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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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二日一早,王皇後便差人傳我過去。
好巧不巧,又撞見了裴確。
「裴大人三天兩頭就往宮裡跑,不怕又被陛下說你穢亂宮闱?」
裴確笑了笑:「昨日還叫我郎君,今日怎就改口了?
「再說,我這未過門的妻子還在宮裡,我擔心她進來看看是人之常情,想來陛下不會怪罪。」
「昨日才遭陛下訓斥,還是謹慎些好。」我將話還給他。
「那娘子何時才肯將那把折扇還我?」
「等大人娶我之後。那把折扇,是我的嫁妝。」
我自然不會蠢到早早交出護身符。
「好啊,反正你的人,你的折扇,我都能等。」
他附身下來將日光遮住,清俊的五官在眼前顯得更加清晰。
裴確沒有吻下來,吻下來的隻有他清淺的雙眸。
……
但未等到裴確娶我,我就先等來了謝銜。
他將我鎖在偏殿中,而正殿內歌舞升平,正在慶祝他的生辰。
「阿貞,朕記得第一次見你也是在朕的生辰。
「那時我們還很小,母妃與伯父為我們定親。
「起初你怯生生地不敢同朕說話,到後面你踩著朕的肩去摘樹上的桃子。
「後來母妃去世,你擔心朕過得不好,每次進宮,都會偷偷給朕帶茯苓糕。
「再後來賀家落罪,朕成了王相的傀儡,每年的生辰,朕和文武百官一起過,與王皇後、雲柔一起過,但沒辦法與你過。
「就連你送朕的生辰禮,朕每年都是看一眼便讓你扔掉。
「阿貞,從前是朕忽略了你。朕以為,隻要一切都處理好,我們往後的日子還很長。」
謝銜握住我的手落下淚來:「原諒朕,好不好?
「今日之後,不會再有王皇後,更不會再有雲淑妃,王氏也不會再是朕的威脅。」
「從前,隻有我與皇上的時候,皇上從來都不會稱自己為朕。」
我抽出手:「我們都回不去了,六郎。」
第一次見謝銜是在宮裡的御花園,阿爹帶我見他的生母德妃。
那時我初入宮,緊張得不敢說話。
是他拉著我的手,讓我喚他六郎。
那年我說想吃桃子,他便蹲下身來讓我踩著他的肩去摘。
阿爹斥我胡鬧,德妃卻勸阿爹別擾了我們的興致。
「看來我們六郎是個會疼人的。」
奈何桃子會壞,人心會變。
我與謝銜之間,早已沒有情愛,隻剩下君臣。
「怎麼會回不去?」
「王氏落寞,普天之下,再無人可制衡朕!」他反駁我。
「是啊。那時候陛下就是這天下真正的皇上。
「那陛下想過為賀家平反嗎?
「那把折扇,陛下還留著嗎?」
我冷冷地看著他,隻覺得眼前人很陌生。
「阿貞,朕……」
「皇上答不上來,便是已經毀了吧?」
可我給他那把本就是假的。
真的還在我手裡。
王相將賬本寫在扇面上,需用特殊的藥水浸泡扇面才能看到上面的字。
但謝銜卻沒發現異樣,說明他甚至沒細看就將那扇子毀了。
往日的誓言,當年那個口口聲聲要將王氏一族繩之以法的少年,終究成了皇權的傀儡。
「朕一直都想為賀家平反,但現在不是時候。
「那把折扇朕沒有毀掉,等到合適的時機,朕自會還賀家一個清白。
「阿貞,你再等等朕好不好?」
我沒有答應他,隻道:「皇上已經缺席宮宴很久了,不去看看嗎?」
我也說過,我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24
謝銜沒能再回來。
他S在了宮宴上。
起初一切都在計劃之內,他令人將雲柔的安胎藥換成了墮胎藥。
宴上雲柔腹痛見紅,他召太醫為她查看。
隻要雲柔腹中胎兒一S,太醫就會「發現」她桌上的吃食有問題,屆時負責宮宴的皇後難辭其咎。
可謝銜沒等來雲柔的消息,刺客出現,他們與上次一樣的裝束。
但謝銜清楚,這不是他安排的人!
上次他借遇刺換掉了一批王相的人。
而這次,有人是真的要他S!
因為毫無防備,謝銜受了重傷。
宮衛趕來時,他早已渾身是血。
宴上亂成一團,賓客逃散,他被護著送去了雲柔所在的偏殿。
所有的太醫都在那裡。
但謝銜自己清楚,他活不了了。
隻是他還答應了阿貞,今夜之後,會讓她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邊的。
謝銜掙脫開宮人攙扶著的手,往她所在的偏殿方向走去。
可沒走兩步,身子就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他開始爬,咬著牙往她那爬。
宮人被嚇壞了,邊哭邊上前拉著他。
謝銜什麼都聽不到,他隻看到眼前鬱鬱蔥蔥,阿貞穿著初見時那套淺綠色的衣裙在桃樹下等他。
「六郎,我想吃桃,可是我不夠高。」
他用盡全力朝她爬去,卻看到年幼的自己跑到她身邊。
他蹲下身,讓她踩著自己的肩去夠枝上的桃子。
她需要的是六郎。
可他早已不是從前的六郎了。
謝銜落下兩行血淚來,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這一切,他都明白得太遲了。
25
來放我出去的是裴確。
起初是雲淑妃,還在殿上見了紅。
謝銜擔心,讓整個太醫院都去為她診治。
因此後面刺客出現時,謝銜受傷沒能來得及救治便撒手人寰。
王皇後大義滅親,指證刺S謝銜是王相所為。
活捉的刺客也供出了王相是幕後主使。
隨著王氏家族的賬本被找到,王家這麼多年來所犯下的罪行也被公之於眾。
賀家終於可以洗清冤屈,被流放、為奴的族人也終於可以恢復自由身,回到家鄉。
我也才知道,當年裴確父親因王相刻意阻撓在戰場上犧牲,更被冠上錯判軍情的罪名。
裴確生母得知夫君被自己親哥哥害S,愧疚不已,最後選擇了自盡。
這些年,他在王相身邊曲意逢迎,是為了報仇。
至於王皇後,她本不姓王,姓裴,是裴確的親妹妹裴桐。
王相膝下無女,她為了復仇,去做了王相的女兒。
這些也是裴桐那日喚我過去告訴我的。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最後我成了局勢的關鍵。
雲柔因動了胎氣,孩子早產,是個男孩。
裴桐本已將謝銜給她下的藥換了,可雲柔終究性子單純,局勢一亂,情緒激動就早產了。
孩子滿月那天,雲柔自請去皇陵。
她說她不知道離宮之後去哪兒,也不想再留在宮中。
「春楹,我到底是愛過他,我放不下。」
離開那日,她對我說。
「那孩子呢?你也不帶走嗎?」
她搖了搖頭:「我自知沒有能力將他養好,如今朝堂上有裴大人,後宮裡有太後,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相信他們會照顧好這個孩子。
「我也希望你能替我照顧好他,不要讓他變成他父皇一樣的人,讓他做一個為國為民、善良正直的君王。」
我看著她握緊我的手,點了點頭。
「冬日天寒,若是凍病了,可得耽誤婚期了。」
聞聲回頭,披風已經落在肩上,同時落下的,還有裴確指節分明的手。
「折扇我已經給你了,成親的事就算了吧。」
我笑著拂開他的手,轉過身往回走。
「從前的事我都想起來了,你也莫要再騙我說你是我的郎君了。」
從前我與裴確是敵人。
曾在暗處無數次交手,明處卻禮貌又疏離。
「從前是敵人。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
「彼此都知根知底,所以才適合結為夫妻,不是嗎?」
裴確跟了上來,笑意落下,涼風都被暖得有幾分熱了。
「但我真的累了,不想再愛上男人了,尤其是大權在握的男人。」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婉拒了他。
「我可以等。反正我不是皇帝,也不需要利用自己的婚姻。
「我隻是想娶自己喜歡的女子。」
「那裴大人就慢慢等吧,我也不知道我哪一天會點頭。」
我拿他沒辦法,隻當此人臉皮極厚。
「你還真是,連拒絕我都說得滴水不漏。」裴確笑我。
「老毛病了,裴大人也是啊,我說一句就要接一句。」
「巧了,我也是老毛病了。」
……
裴確番外:
最初見賀春楹時,裴確奉命在宮內搜查逆黨。
說是逆黨,實則是王相知道謝銜有了異心,想要除之警示謝銜。
有嫌疑的宮人都被嚴刑逼供了一番,S的S傷的傷。
絕大多數人為了活命, 直接在供詞上畫押。
誓S不從者, 唯有賀春楹一人。
她一口咬S自己隻是奉命出宮採買, 即便傷痕累累, 那雙眸依舊倔強地亮著。
裴確不想誤傷無辜,王相的目的達到後便讓人將她放了。
臨走前, 又以誤傷無辜為由給她送去了傷藥。
隻見她不卑不亢地接過,朝他道謝。
可她眼底並無感激, 盡是冷意。
這種感覺裴確太熟悉了, 每次他對著王相也是這種神態。
是對敵人的曲意逢迎, 也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恨。
裴確留了個心眼,派人去查了她的身世。
原來她是賀家的女兒。
裴確聽父親生前提過, 賀春楹的父親是難得的將才。
兩家父親曾在軍中共事,也曾一同反抗王相,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查清賀春楹的身世後, 裴確幾乎可以篤定:她是謝銜的暗樁。
年少定親, 一人為傀儡, 一人淪落為奴。
也是可憐。
同自己和妹妹一樣。
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拆穿她的身份?
自那次之後,裴確便多留了個心眼。
賀春楹或許能成為他的盟友,或許謝銜也能。
但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前,裴確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在權力面前, 出賣至親都不算稀奇事,更何況隻是同病相憐的陌生人?
賀春楹很有能力,隻幾年的工夫, 她便在六局當遍了差, 甚至成了裴確妹妹的左膀右臂。
猶豫了片刻,我開口問她。
「(再」謝銜對王相, 乃至王氏一族有恨, 可更多的是利用。
那賀春楹呢?
起初裴確不敢確定, 隻是提醒妹妹要小心賀春楹。
但他沒想到, 後面他竟與賀春楹數次交鋒。
甚至有一次, 她從他手裡搶走了有著王氏一族罪證的折扇!
裴確清楚,那把折扇是懲治王相的利刃,這麼多年他費盡心思, 也是為了那把折扇而已。
他本想找賀春楹問個清楚, 卻不承想謝銜為了清除王相安插在禁軍中的人, 不惜設計一場刺S。
賀春楹落入假刺客手中,一路被帶出宮城。
那一瞬裴確有些恍惚。
從之前多次交手中, 他知道賀春楹會武功。
但在危難關頭, 她卻依舊任由自己被刺客擄走。
其中, 有蹊蹺。
或許是這麼多年的觀察, 又或是無數次交鋒,那一刻,裴確肯定,她沒有將那把折扇交給謝銜。
她想出宮。
原因大概率是對謝銜S心, 不想再做他的暗樁。
裴確追了出去。
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麼。
怕她帶著罪證消失?
怕她被謝銜察覺後有危險?
他隻知道自己將她抱起那一刻,隻感受到她很輕。
常年宮中當值留下的舊疾,因思慮過多而產生的鬱堵,一切都將她壓得透不過氣來, 隻剩下一副消瘦的身軀。
也是這後知後覺的憐惜,讓他第一次遇到失憶後的春楹時鬼使神差地讓她喚自己一聲「郎君」。
再後來,裴確為了她這聲情真意切的「郎君」努力了很多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