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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望山楹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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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她笑了笑:「我當是什麼事。你放心,本宮既然答應了幫你,自然是送佛送到西。等你離宮後,本宮會親自向陛下解釋的。」


雲淑妃應得輕松,在她眼裡謝銜應當是一個溫柔體貼的陛下,所以她才有底氣幫我。


 


如此想著,心竟一抽一抽地疼。


 


看來有些事忘了也是好的。


 


12


 


雲淑妃離開司記司時,天色已徹底地暗了下來。


 


回到住所時,晚飯早已送來。


 


約我會面的紙條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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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我篤定,約我的人是謝銜。


 


至於第一次,應當是裴確有目的地在跟蹤我。


 


也多虧了謝銜遲到,我才沒有暴露。


 


我清點好離宮要帶的東西,到了戌時準時赴約。


 


荒僻的辰禧宮裡,謝銜從昏暗處走出來。


 


「朕還以為你不會來。」謝銜很高興。


 


「之前失憶,怕是有人陷害,所以不敢貿然前往。」


 


我定住腳步,不想再向前走。


 


「春楹,你都想起來了?」


 


雙手再次扶住我的肩,謝銜的喜悅落下來,壓得人心一沉。


 


「嗯,該想的都想起來了。」


 


沒想起來的,也沒必要費盡心思去想了。


 


「太好了,朕這些日子真的很害怕。怕你將朕忘了,忘了這些年我們是如何走過來的。」


 


謝銜將我抱住,溫熱的鼻息落在頸側。


 


我將他推開:「這次叫我來是為了何事?」


 


謝銜的情緒弱了些:「朕想見你,隻能是因為有事嗎?」


 


他委屈地低下頭握住我的手:「王氏讓雲柔協管司記司一事可是你的主意?」


 


果然,還是因為雲淑妃。


 


我點了點頭:「王皇後知道你有意阻撓她的人做尚宮,想要借此抓雲淑妃的錯處,好讓你松口。


 


「司記司有我在,我可以盡力保雲淑妃安然無恙。」


 


「春楹,辛苦你了。」他握緊我的手。


 


「朕不會讓你委屈太久的。朕已打算讓你接任尚宮一職。


 


「朕記得你很早之前就說過,你想做後宮最厲害的女官。你很快就能如願了,春楹。」


 


謝銜深情款款地看著我,握住我的手是熱的,我卻渾身發涼。


 


他記得我想做最厲害的女官,想要尚宮之位,他也知這麼多年來委屈了我。


 


但他最早的打算,是讓我放棄尚宮之位,去照顧有孕的雲淑妃。


 


「不急,再等一等吧。」我笑著抽出手。


 


「朕也是這麼打算的,等雲柔順利生產後,朕再安排。」


 


謝銜點了點頭,神色輕松了不少。


 


13


 


司記司負責審署各局的文書,獲得出宮的令牌易如反掌。


 


今日出來,除去準備離宮的事外,另一件的事便是來找裴確。


 


「賀司記這般光明正大地來找我,就不怕落人口舌?」


 


裴確見了我很意外,一如往常般打趣我。


 


「宮裡的人都認識我和郎君,可宮外就不一樣了,人們隻認識裴大人,哪裡認識我這個小宮女。」


 


我笑著應他。


 


裴確眉梢一挑:「方才你喚我什麼?」


 


「郎君。」我遂他意,又喚了一聲。


 


刻意提高了聲音。


 


裴確揚起嘴角:「賀司記這是,想起來了,還是沒想起來?」


 


「郎君是希望我想起來,還是永遠都想不起來?」


 


我將問題拋回給他。


 


裴確笑意漸濃:「我猜你是想起來了。」


 


「倒也沒有全部想起來。


 


「不過倒是記得我被擄走時,郎君策馬追來的英姿。」


 


我說著,拿出一個繡好的荷包遞給他。


 


我也是突然發現自己會刺繡,而且還繡得不錯。


 


「郎君的救命之恩、贈藥之恩,我這等小小宮女無以為報,還請郎君收下。


 


「賀司記忽然這般和顏悅色,還給我備了禮,讓人很是受寵若驚。」


 


裴確接過,將荷包放在眼前端詳了好一陣。


 


「我收下了。」


 


「郎君喜歡便好。」


 


14


 


往後的日子裡,我一直在偷偷準備出宮的事。


 


不方便帶走的東西,都盡數變賣換成銀子。


 


譬如這些年從貴人手中討來的賞,尤其是金銀首飾。


 


宮裡造的物件在外面不好變賣,而且還容易暴露行蹤。


 


賣掉最為穩妥。


 


最後帶走的隻有幾身外面買的普通衣物、錢銀及那把折扇。


 


離宮那日恰逢雨天,我撐著傘在宮門處讓宮衛審核特赦文書。


 


雨滴順著傘淅淅瀝瀝地落下,幾幕回憶從眼前掠過。


 


被帶入宮城也是一個雨天。


 


無人替我撐傘,風攜雨一同落到身上,我縮著身子瑟瑟發抖。


 


帶路的嬤嬤嫌我走得慢,於是甩了我一鞭。


 


當夜雨勢大了,驚雷一聲接著一聲。


 


我發起了熱,哭著喊著爹娘。


 


有人握著我的手,喚我「阿貞」。


 


我哭著說阿貞已S。


 


那人安慰我,一點一點地將藥喂進我口中。


 


「阿貞不會S。


 


「有我一日,便有阿貞一日。」


 


第二日燒退了,隻當是做了一場夢。


 


可嘴裡還泛著苦,也記得昨夜握著自己的手格外燙。


 


雨還在下,我被分配到一個不受寵的宮妃那裡,掃著院落的積水,聽著宮人說闲話。


 


她們說六皇子謝銜昨夜也發了熱,喝了藥也無濟於事,所有的太醫都去了他那裡。


 


……


 


強行掩下思緒,邁過門檻時卻還是忍不住轉過身去看那宮城最後一眼。


 


故人舊事,從此就留在宮牆內。


 


15


 


謝銜近來都睡得不安穩。


 


他時常做夢,夢到王相逼他向賀家動手。


 


夢到春楹初入宮那個雨夜,他得知她發了熱,顧不上許多,拿起涼水就往自己身上澆。


 


那夜謝銜握住她的手,看著她在夢裡哭卻無能為力。


 


父皇昏庸,世家隻手遮天。


 


他不從王相,王家大可挑選別的皇子。


 


他別無它法。


 


那時春楹還很小,五指一攏就能抓住她的手。


 


謝銜分不清誰的手更燙些,也顧不上自己,小心翼翼地哄著她,將藥喂入她的口中。


 


他同年幼時那般喚她阿貞。


 


她說阿貞已S。


 


眼淚落到他的手背,灼得心疼。


 


「阿貞不會S。


 


「有我一日,就有阿貞一日。


 


「我在此發誓,此生我必定護阿貞無虞,若有違此誓,便讓我永墮阿鼻地獄,永失所愛。」


 


許是聽到了他的話,她緊鎖的眉心漸漸展開。


 


雨一夜未停,他們的手也一夜未曾松開。


 


那時的他們隻有彼此。


 


可夢裡謝銜卻沒能握住她的手,他伸,她躲。


 


醒來時心慌得厲害。


 


但最近事事順利。


 


王氏屢屢想抓雲柔錯處,都被春楹順利化解。


 


春楹也未再同他鬧過脾氣。


 


雲柔的胎象也安穩。


 


……


 


謝銜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見春楹一面。


 


結果傳信的宮人卻說,她走了。


 


春楹獲赦離宮,住所也被人打掃幹淨,除了一份先前擬定的出宮名冊外,什麼都沒留下。


 


16


 


隻是一份擬定的名冊,怎能隨隨便便就斷定人出宮了?


 


謝銜對於最後添上的「賀春楹」三個字視而不見,發了一通脾氣,讓人去取真正的出宮名冊來。


 


隨名冊一同來的還有雲柔。


 


她神色如常:「聽說皇上要看出宮名冊,臣妾正好也在司記司,便一同來了。


 


「出宮的宮女都由各局各司選定呈上來的,這些人臣妾和賀司記也審查過一遍。」


 


「賀春楹出宮一事,你也是知道的?」


 


謝銜看著眼前這份蓋過淑妃玉印的名冊,賀春楹的名字儼然在列。


 


說明雲柔早就知道她想出宮,甚至還幫著她一起來騙他!


 


「是。


 


「臣妾並非有意隱瞞皇上。那日她同臣妾說她在宮裡這麼多年,每日都過得十分惶恐,她想出宮嫁人,往後過些安生日子。


 


「賀司記救過臣妾和腹中孩兒一命,又見她也是個苦命人,所以便同意了。


 


「還請皇上看在臣妾和未出世的孩子的分上,勿要再追究此事。」


 


雲柔鮮少看到謝銜這般陰鬱,心裡雖有些害怕,但還是上前覆上他的手背。


 


可謝銜卻甩開了她的手。


 


突如其來的力道讓雲柔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好,很好。」


 


謝銜看著那份出宮名冊冷笑出聲。


 


他想起最初春楹在宮裡那幾年,他苦於應付王氏。


 


是她教他要沉得住氣,也是她教他逢場作戲。


 


謝銜學了這麼多年,還是被她騙了進去。


 


春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演戲的?


 


宮宴遇刺之後?又或是更早?


 


謝銜不知道。


 


一口鬱血落在了那本出宮名冊上,嚇得一旁的雲柔急忙再次上前。


 


卻得謝銜一句:「滾!」


 


雲柔哪裡見過謝銜這般動怒,站在一旁低頭含淚,十分委屈。


 


謝銜顧不上她,更顧不上此刻嘔血狼狽的自己。


 


「將賀春楹帶回來,無論她在哪,即刻將人帶到朕面前!」


 


17


 


我與映荷一同出了宮。


 


B險起見,我與映荷都「打扮」了一番。


 


我扮成男子,與映荷扮作夫妻。


 


我們一路坐船南下,又換乘馬車。


 


一路舟車疲敝,卻不敢停歇。


 


奔波一個月後,我們在一個小鎮停下腳步。


 


我買了一處宅子,與映荷暫時住下。


 


鎮上民風淳樸,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足夠我與映荷衣食無憂一輩子。


 


在宮裡每日汲汲營營,擔驚受怕,如今闲下來竟覺得有些不自在。


 


從前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反倒逐漸湧來,夜裡醒來,臉上總會沾些淚。


 


「其實我一直想問姑姑,你怎麼會突然又想出宮了?」


 


一日飯後,映荷問我。


 


「就是突然倦了。」我笑著答她。


 


「可姑姑不是與裴大人情投意合嗎?若想出宮,大可讓他去跟皇上求一道賜婚旨意。」


 


映荷入宮時間不長,還是存了些幻想。


 


「情投意合?」我自嘲地勾唇。


 


「映荷,裴大人是王相侄子、皇後的表兄,我是罪臣之女,你覺得皇上會同意嗎?


 


「就算皇上願意,裴確也未必會賭上前程來娶我。」


 


為了不讓映荷再問,我又補了句。


 


「可是……」


 


「沒有可是。」我將切好的梨喂入她口中。


 


「平時少看點話本。」


 


人心,可比話本要復雜得多。


 


「姑姑你就知道笑話我!」


 


映荷鼓著腮幫子起身:「在這裡闲著也是闲著,又不準我到外頭拋頭露面做生意,我也就隻能看看話本了嘛……」


 


「好,你去買吧。記得別和旁人說太多自己的事。」


 


我搖頭失笑。


 


18


 


映荷才出去不久就有人敲門。


 


我以為是她出去買話本忘了帶荷包,而且為了穩妥,我在家裡也是一身男子打扮。


 


不以為然的後果就是,開門後我與裴確四目相對。


 


「別來無恙啊,賀……」


 


我沒給裴確開口的機會,直接捂住他的嘴將人拉進來。


 


隨著門被關上,腰間的匕首也被抵在他頸部。


 


裴確毫無怯意,反倒好脾氣地舉起雙手。


 


「三個月前,你一口一個郎君地叫我,還送我荷包。


 


「如今這副樣子,是想要我的命?」


 


雙眸含笑,垂眸涼了人一身。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想S你了,有何區別?」


 


握住匕首的手稍稍用力,迫使他仰著頭。


 


「我說呢,我還是喜歡失憶時的賀司記。」


 


他依舊笑著,毫無懼意。


 


「出宮名冊上寫得清清楚楚,我既已獲赦出宮,就已經不是司記司的司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