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 第3章
她可是什麼都敢說啊!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昭羨長公主一生的汙點,給她招惹非議。
沒想到楊佳宜一個晚輩也敢當眾羞辱長公主!
母辱不護,何以為子?
我站起身來,SS地盯著她的眼睛:
「以下犯上,按律當笞三十杖,三姑娘,你不僅羞辱我,還詆毀長公主和太子殿下,笞三十杖怕是都不夠!」
楊佳宜嗤笑:「鄉下來的賤民!不明生父的野種!憑你也敢給我定罪!」
我亦不退讓,還往她最在意的地方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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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三姑娘從哪裡學來這悍婦的做派,也讓我見識了赫赫楊家的教養,怪不得太子殿下畏之如虎。」
楊佳宜聞言大怒,端起一杯熱茶,順勢就向我潑來。
這時,李靜識突然擋在我的面前,那杯熱茶當即就順著她的頭發和衣服流了下來。
又狼狽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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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命人去喊太醫,又上前查看她的傷勢,臉頰處明顯紅了一塊。
一陣兵荒馬亂,李靜識經診斷後抹了藥,在行宮休養。
我坐在床榻邊愧疚極了——愧疚連累了無辜。
可我並不後悔!
那一刻我是故意激怒楊佳宜的。
從她當眾說我是私生女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在她太子妃的青雲路上添一塊絆腳石。
本來是想以身入局,坐實她當眾侮辱毆打皇家郡主的事情。
卻沒想到李靜識會突然擋在我的面前。
女子容顏何等重要,更何況她是要競選太子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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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靜識受傷後,陛下和長公主多次派人問候,太子殿下也送上不菲的補品和禮物。
而楊佳宜自秋狝之後便被禁足,就連楊相也被御史彈劾教女無方。
一時間李靜識被內定為太子妃的傳言甚囂塵上。
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和明璨郡主說著話。
明璨郡主打趣她:「堂哥對你可真上心,玉顏膏價值千金,一下子給你送來兩盒。」
李靜識粉頸低垂,含羞莞爾,猶如盛放的牡丹。
我想起初次在春草闲居見到她,彼時她還年幼,已如遠山芙蓉、端麗冠絕,令我望而生卑。
這樣的女孩子才當得起太子妃的殊榮。
可直到除夕夜宴之後,賜婚的聖旨也沒有下來。
我看著李靜識日漸焦灼,看著世家貴胄私底下開始議論紛紛,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
可我已許久不曾見到太子殿下。
隻聽說太後娘娘和陛下因為太子妃的人選屢屢爭執,宮中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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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春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晨起,長公主突然來了調香的興致。
太後娘娘近來總是難以安眠。
長公主想要給她制一款雪中春信,用以安神理氣。
紅梅覆雪,清冷而馥鬱,我們正在庭院收集梅芯上的雪。
嬤嬤忽然過來稟告,太後娘娘急召我們二人入宮。
長公主與我對視一眼,疑惑緊張漫上心頭。
慈寧宮中,太後娘娘臉色比春雪還要寒涼,眼神瞥向我時好似一把刀子刮來。
太子殿下正跪在階下,身側的鎏金鳳鳥銅燻爐,流淌著絲絲縷縷的青煙。
陛下也匆匆趕來,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復雜。
我的心口一滯,手指不自覺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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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杯子砸在我們腳邊,是上首太後娘娘扔過來的。
「昭羨!看看你教的好女兒,小小年紀不知羞恥……」
「母後,長樂做什麼了?您給她扣這樣一頂帽子!」長公主厲聲打斷太後娘娘的話。
知道這樣的話傳出去,我隻能以S謝罪了。
太子殿下亦是膝行上前:「皇祖母,和表妹沒關系,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心悅於她!」
我腦子裡像是響起了一聲炸雷,思緒如銅爐中的青煙,飄散開來。
太子殿下一直待我如親妹妹,何時變成了心悅?
我跪在一邊,將頭深深埋下,冷汗從額角滲出。
太後娘娘不喜歡我,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喜歡。
更何況,她中意的太子妃人選是她的侄孫女——楊佳宜。
難怪太子妃的人選遲遲未定。
原來,太子殿下不喜歡楊佳宜,也不喜歡李靜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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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那麼多世家閨秀你不選,偏偏選一個……選一個這樣的女孩子,真是出息!」
太後娘娘語氣冰冷,不用抬頭我也能想到眼神中的鄙夷和厭惡。
可長公主對我的袒護和偏愛從不問緣由。
她豁然起身:「陶陶哪裡比不上別家的閨秀?您從來都沒有將她當作親外孫女,這也就罷了,有些親緣強求不來,可又何必羞辱於她?」
太後娘娘冷哼一聲:「羞辱?你不知道滿京城的貴婦如何議論嗎?」
長公主臉色蒼白如紙,自己的親生母親竟會當著女兒的面,將她的臉面撕下。
陛下到底心軟,命人將我扶起:「是阿郢不懂事,與陶陶無關。」
我望向跪得筆直的太子殿下,一時心緒難言。
我一直將他視為兄長,不敢僭越、不敢攀折。
直到他親口說出自己心悅於我,內心不知名的情緒瞬間破土而出。
更何況,太後娘娘對我們母女的羞辱,讓我生出幾分叛逆。
隻是,我們之間隔的何止千丈深的天塹。
我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不是「陶陶」,而是「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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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太子妃的聖旨一直沒有下來,女眷們私底下的議論,變成朝堂之上的爭端。
那天之後太後娘娘就送我到青音寺祈福,實際上是將我禁足。
一天夜裡,外頭傳來些許動靜,我起身查看,竟是太子殿下。
他披著一身月光,清冷高貴猶如天上的神祇。
神情無措地望著我:「陶陶,對不起,我……我……」
「表哥不用擔心,這裡十分清靜,寺裡的師傅們也很照顧我。」
我以為他是擔心我,可他接下來的話碾碎了我剛剛破土而出的愛戀。
「我錯了,不該將你扯進來,我沒想到太子妃這個位置連你都不行……白白連累你在這兒受苦。」
什麼意思?我愣在了原地。
原來,他說的心悅於我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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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青音寺的這些日子,我從來都不以為苦,直到這一刻我才忽覺舌尖漫上的陣陣苦澀。
原來,太子殿下真正喜歡的人是一直照顧他長大的侍女。
他說她溫柔如月光下的湖水,不爭不搶。
「那些豪門貴胄養出來的女孩子,折磨人的法子一套又一套,娶她們做太子妃,卿卿就是狼入虎口。」
我慘然一笑,原來他不是心悅我,隻是想娶我給他心愛的白月光做擋箭牌。
「那我呢?表哥是否想過我的安穩人生該如何?」
太子殿下語塞:「對不起……」
我在寺中與塵世隔絕,倒也清靜,直到太後娘娘將我召回宮中。
原來,我與太子殿下私相授受的流言已人盡皆知。
太後娘娘借口我名聲有瑕,冊封我為太子側妃。
長公主匆匆而來:「母後,陶陶是您的親外孫女,如何能做妾!」
「堂堂一國儲君的妾室,難道還委屈了她不成?」
長公主跪下哭求,聲聲泣血:
「陶陶規矩禮儀極好,京中豪門大族的主母哪個不誇?宮裡規矩最嚴謹的嬤嬤都誇她聰明孝順,為何不能做太子妃?
「側妃終歸是要低人一頭,陶陶幼時吃了許多苦,我不忍心她下半輩子受委屈……母後!您體諒體諒我的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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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從未如此向太後娘娘示弱。
她們母女心結已深,雖然這兩年表面上緩和了不少,一旦發生爭執,二人也是互不相讓。
如今,卻要為我這個假冒的女兒哭求。
我亦跪下求情:「太後娘娘,我不敢高攀太子,請您允許母親在今科的舉子中,為我尋一個老實孝順的,長樂願意一心侍奉母親,不再入宮。」
太後娘娘厲聲呵斥:「一國儲君豈能由著你母女二人挑揀?昭羨!我縱容你太過了,太子妃是未來的國母,豈是你可以插手的!」
我們母女頹然坐下。
從太子殿下聲稱心悅於我的時候,我就沒有退路了。
冊封太子側妃的旨意下來,我木木地接旨謝恩。
東宮的渾水由不得我不去蹚了。
果然,李靜識來看我,她神色莫名,久久地盯著我。
「我一直自詡聰慧,沒想到這次楊佳宜那蠢貨都比我看得準。」
原來,她也和楊佳宜一樣,認定是我勾引太子殿下。
我沒有反駁,太子殿下雖然將我拉下了渾水,但他多年來的疼愛和照顧卻是真的。
既然他一心要保護自己的白月光,那我便幫他護一回。
算是成全了這些年的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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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好男兒多的是,何必非要嫁給太子。」
我勸了一句,其實我更想說,何必非要嫁一個不愛自己的男子。
李靜識心有傲氣,我怕那樣說,叫她誤會我是奚落她,反倒不好。
「天底下好男兒是不少,可太子殿下隻有一位。」
李靜識依然執迷不悟。
怨不得太子殿下隻鍾情於自己的白月光,其他人都是有所圖。
李靜識想嫁的從來都不是趙郢,隻是太子殿下;
我對他心動也隻是因為缺愛,想從他的身上擷取溫暖。
臨走前,李靜識告訴我:「當初與你相交,便是因為太子殿下。
「其實啊,我根本就瞧不上你,麻雀插上再多的鳳羽,她也變不成真正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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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冊封為太子側妃的那一天起,我和李靜識就注定要走上陌路。
她將我年少時候的窘境,當作笑話講給別人。
中秋宴上,有貴女大聲問我:「長樂郡主,聽聞你幼時連雞蛋都沒有吃過,改日我讓下人送你一筐如何?」
我回身直直盯著她的眼睛:「趙小姐的善心怎可辜負,不如送幾筐到撫幼院,想必那些孩子會感念趙小姐恩德!」
貧窮已經不能使我自卑,而她們不食人間煙火的傲慢,也不值得驕傲。
又是一年秋狝,暮色蒼茫,雲影靄靄,塞外的山際格外遼遠。
太子殿下邀我一起騎馬,他對我心存歉意。
「陶陶,對不起,是我誤了你!」
我看著他眼眸如深潭般幽深,嘆了口氣:
「於我而言,嫁誰並無區別,隻希望日後殿下允我常常侍候母親。」
「這是自然,你是我表妹,我會護著你。」
太子殿下和以前一樣,可芥蒂已生,我們再也不能隻論兄妹之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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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飛雪一陣躁動,驚似的狂奔出去。
我苦練了一年的騎射,到底還是制不住發狂的馬兒。
太子殿下騎馬追來,一直大聲呼喊:「陶陶!抱緊馬脖子!」
飛雪的狀態並非受驚那樣簡單,我能感受到它賁張的狂躁。
心髒狂跳不止,我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