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青山 第3章
「明儀,我再不會將劍對準你。」
到後來,他執著地握著我的手,寫下我們的婚書。
「此後,我若負你,千萬莫留情,於現在的我而言,便是萬S,也難以平此恨,恨此身,竟讓你傷懷。」
「明儀,作出承諾的是我,秉承誓言的,也必須是我,你無需做什麼,你就站在那兒,我來愛你。」
最後,所有的一切,破碎在他將箭尖對準我的那一刻。
無數碎片劃破我的心髒,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我忽然笑出了聲,眼中到底凝了些淚水。
「真是……錯得離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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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落在地上,我握緊手中的袖箭。
抬手間,對上他的笑顏,動作頓在原地。
「沈明儀。」
他輕聲喚我,眼中帶了些無奈。
「你那日問我,若有一日你與溫菱都在我眼前,我選誰。」
「我不傻,我知道自己該信誰。」
溫菱在催他。
「阿宴!快S了她!」
魏清毓想喚醒他。
「謝承宴,你會後悔的。」
可他看著我的袖箭,輕嘆一聲。
「沈明儀,從不屑於在這種事上騙我。」
「就像她從不信我一樣。」
在我微怔的目光中,箭矢劃破長空,射向溫菱的心口。
可他終究是那個十六歲歡喜溫菱的少年郎,抖著手,還是射偏了。
可謝承宴知道,他該S了她。
那天晚上他一夜沒睡,最恨的人成了妻子,歡喜的人成了仇人,母親離開,父親白發蒼蒼。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他擁護的人登上了皇位。
得知阿娘身S時,他有些承受不住,要去找阿爹問清楚,可沈明儀拉住他的手,柔聲問他:
「你還想要老侯爺再傷心一次嗎?他承受不住,謝承宴,人要好好活著,不僅是活給自己看,也是要活給那些逝者看。」
「於仇人,你如意地活著便是報復;於親人愛人,你好好的,便可全無法同你走完一生的遺憾。」
她伸出手抹去他的眼淚,緩緩將他抱住。
「明日,我們去見老侯爺,也去見見,你阿娘。」
謝承宴看著她,鬼使神差,點了點頭。
他同沈明儀,合該是仇人的關系。
可夜深時,看到身旁的人難受地皺著眉,給她舒展眉頭的瞬間,他忽然想起那個熱烈張揚的少女,她總是笑得很苦澀。
想起他見到二十五歲的沈明儀,她的身上多了絲溫柔,唇角總是帶著笑,但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幸福的笑。
他在院子裡逛了很久,終於在角落找到了那時自己愛讀的書,整個院子,都是按沈明儀的喜好來的,他的東西,很少很少。
他在阿溪的帶領下,打開了自己的書房,被裡面的裝潢嚇了一跳。
全是沈明儀。
趴在桌案上的沈明儀,坐在秋千上的沈明儀,打馬過長安的沈明儀,在溪邊玩鬧的沈明儀,全是他沒見過的沈明儀。
這些畫像中間的書案上,是一雙未繡成的虎頭鞋。
二十六的謝承宴,很愛很愛沈明儀。
他問阿溪:
「我……是不是真的求了很久,才娶到的她?」
阿溪答:
「七日,您跪了整整七日,前一段時日,陛下不許讓人給您吃食,給您封侯拜相,也隻是讓您放棄娶殿下的想法。」
「後一段,陛下心軟了,他派人去尋公主殿下,於是群臣在前,跪著的人,成了您和殿下。」
十六歲的謝承宴息了聲,他終於承認,他佔據了二十六歲,那個很愛很愛沈明儀的謝承宴的身子。
「我接受醫治。」
把他還給她。
也把這個溫柔的、幸福的,對他笑吟吟的沈明儀還給二十六歲的謝承宴。
箭射向溫菱的那一刻,十六歲的謝承宴想的竟然是,他替阿娘報仇了。
遇見溫菱的那天,她說:
「阿宴,我嫁人了,是沈明儀逼我嫁人的。」
「這些年,她一直不讓我們見面,可是阿宴,我們本來應該在一起的,都是沈明儀毀了這一切!」
她騙人,她嫁的人是秦王世子。
她害S了阿娘。
她還要害S如今他的妻子。
謝承宴不傻,那些所謂真相,在這一月來的相處中拼湊成了他和沈明儀完整的過往。
溫菱,孤注一擲,也隻是想S了沈明儀而已。
她自小便執拗且慕權,篤定一件事,S也要做下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了解,謝承宴才能那樣坦然地接受她嫁了別人。
「阿菱。」
謝承宴看向倒在地上的溫菱,將弓丟在地上。
「我們都該S掉。」
讓沈明儀平安快樂一生,讓二十六歲的謝承宴回來,同她白首。
他說著,一滴眼淚落在地上,就那麼倒在了地上。
「謝承宴!」
他看著沈明儀朝他跑過來,恍惚中,看到少女一身紅裙,滿頭的琳琅朱翠,氣得臉頰通紅,將雪球扔向他。
此後世界失去了顏色,少女鼓著雙頰,朝他大喊:
「謝承宴!」
他想,他該回去,和十五歲的沈明儀道歉。
告訴她,對不起啊,誤會你這麼多年。
告訴她,沈明儀,很累吧。
告訴她,以後,我同你並肩。
那年陛下壽宴,一席紅衣闖入殿前,蹁跹起舞的少女,到底是,走進了自己的心裡。
此後,針鋒相對,不可言說。
他與她,在年少時,根本無痴纏的容身之所。
「沈明儀,你我的緣分,初時,可真是淺薄的風一吹就散。」
6.
謝承宴昏迷了三日,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沒有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我喝著安胎藥,看阿弟在屋內走來走去。
「朕要將溫菱五馬分屍!」
「阿姐,不能再等謝承宴了,你即刻和我回宮!外面太危險了!」
「我不走。」
我抬眸,看向阿弟。
「他與我是夫妻,他不走,我便不走。」
「阿姐!你何必如此意氣用事!你肚子裡可還懷著……」
阿弟這才想起謝承宴是我的夫君,聲音軟了下來:
「阿姐,你不走,我便多派些人來護你。」
他如兒時般靠在我的膝上,說出的話卻冰涼極了。
「溫菱,即刻行刑。」
我嘆息一聲,實在沒有想到,有一日,竟會為她求情。
「留她個全屍吧,陛下。」
謝承宴暈倒後,溫菱不顧疼痛,朝謝承宴的方向爬了幾下。
她說:
「沈明儀,我明明隻想S你的,若沒有你,秦王便可登基為皇,我便是太子妃,阿宴,無論如何,都會是天子近臣,我明明都算好了,我的阿宴那麼好…他那麼好…」
他那麼好,你卻S了他娘親。
「可我生來便是要做那人上人的!沈明儀,憑什麼你生來便擁有這一切,憑什麼你該享受如今這安穩如意的人生!」
我不屑於與她解釋什麼,但走到今日,是我求仁得仁。
「他們告訴我,他忘記了與你的一切,阿宴明明最想S了你,他為何要護你!」
她說著,吐出了一口血,朝謝承宴伸出手。
「沈明儀,我隻是……輸給你罷了……」」
我終於轉身看她,默然開口:
「不,你輸掉了所有,也永遠贏不了我。」
大約是懷了孩子,我竟起了惻隱之心。
曾經的溫相嫡女,還是留給她最後的尊嚴吧。
她身受重傷,本也活不長。
一杯毒酒了卻溫菱性命,亂葬崗處一扔,無人再記得那年風姿卓絕的溫家小姐。
謝承宴於第四日醒來,他睜開眼見著我,眉眼一彎,險些哭出聲來。
「娘子…」
我揚起唇角,緩緩靠近他。
謝承宴癟著嘴就要親上來,卻被我一巴掌拍了回去。
「還知道回來啊……」
我都以為就要和十六歲的謝承宴過一輩子了,心裡還給他立了塊碑。
沒成想,竟就這麼恢復了記憶。
謝承宴隻以為自己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夢,看我紅著眼睛,心疼地把我抱進懷裡。
「要醒的,不然,我的明儀,就要和別人白頭偕老了。」
我一顆心安定下來,在他懷裡輕閉上雙眼。
「歡迎回家,謝承宴。」
7.
我生產那日,外面烏壓壓地站了一片,也不知是何時,身旁守著的人成了謝承宴。
他握著我的手,為我擦去額頭細碎的汗珠。
「沈明儀,早知如此,我寧願一生無子嗣,也不願你受此磨難。」
我努力朝他勾起唇角,可最後,還是哽咽的朝他說了一句:
「謝承宴,我害怕。」
我母妃,就是為了生阿弟難產而亡。
「不怕,最差不過你我奈何橋上一走,再做一次恩愛夫妻。」
「可是,明儀,你可是承德長公主啊,除卻天神,無人能將你帶走。」
他吻上我的額頭,眼中帶了些S意。
「你腹中之子,亦不能。」
迷蒙間,我見謝承宴腰間玉牌閃著光,於是用盡全力,意識模糊地聽見一句:
「生了,生了!」
我也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我夢到十五歲那年,忽然有些天,謝承宴很不對勁。
他叮囑我少吃些涼的,要我不要那麼逞強,凡事可以依靠他些。
我那陣子真怕他是被我折磨瘋了,離得他好遠好遠。
可他偏生又湊過來。
「你和我解釋解釋也沒什麼的,你解釋了我就信了,我是個傻的,你不說,我們平白誤會了好些年。」
「沈明儀,你待自己好些,別什麼都自己扛著。」
我打了個哆嗦,邁著小碎步離了他好遠。
「你真是有病。」
「你瘋了吧!」
他也不鬧,隻歪頭盯著我笑。
「我明日與你細說, 我們能避免好多災禍。」
說什麼?說個屁!
那個月我下了朝就閉門不出, 讓下人嚴防S守, 也沒讓他進來。
直到一月後, 謝承宴又開始在朝堂上與我作對,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原不是失憶了。
那位一向以溫柔待人的柴娘子, 老侯爺的妻子,謝承宴的娘親, 我的婆母, 留給我們最後的遺物, 護住了我們。
時光流轉,哪怕最後我們還是經歷萬般苦難, 才走向了今日的結局。
謝承宴恢復記憶後常說他做了一個回到過去的夢,可總在提及時微微嘆息。
「可惜,大抵是命運使然, 我得見那時的你, 明知你苦楚, 卻被束縛說不得,做不得。」
他抱住我,眼淚浸湿了衣衫。
「明儀,我那時, 真是混賬。」
我不可置否,笑著給他擦去眼淚。
「是我未同你開口。」
所幸如今過著安穩日子,平淡且幸福。
我之所求, 也不過如此。
此後, 宴青山, 悅流年, 醉以百年。
不負, 人間。
番外:
十六歲的謝承宴一覺醒來, 驚覺自己做了個噩夢。
他竟然夢見他娶了沈明儀!
青天大老爺, 他是萬萬不能娶這個潑皮無賴啊!
可仔細回想一下, 除了他娶了沈明儀這件事,其餘竟全然不記得了。
想起夢中沈明儀給他擦眼淚的模樣,他決定今日不彈劾她了。
阿溪磕磕絆絆地回答,額角落下了一滴冷汗。
「這於」好似看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謝承宴:「……」
後來他們依舊在朝堂上針鋒相對,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他忘記了那場荒唐大夢。
午夜夢回間, 娘親入了他的夢, 她揪著他的耳朵, 笑著罵他:
「真是個不爭氣的。」
謝承宴覺得, 他這輩子做的最爭氣的事就是——纏著沈明儀。
一個別扭的人,需要一個怎麼也趕不走的愛人。
於是,他娶到了沈明儀。
於是,他有了一個可愛的, 像她的女兒。
於是,他終於擺脫魏清毓,和心愛的人,逛遍萬裡河山。
這一生終得圓滿, 無需杯酒宴青山,往後百年,相守以悅流年。
(完)